1959年11月8日午后,沈阳北郊新城子区闰家沟大队的一条荒僻山沟里,老猎人王德柱正沿着熟悉的小径巡视他布下的捕兽装置。
深秋的山风掠过枯黄的草丛,发出沙沙的声响。
突然,他蹲下身子,眯起眼睛仔细察看泥地上的一处异样——昨天傍晚他精心布设的那个炸狐炮,不见了踪影。
这种当地人称为的土制捕兽器,是用硝胺炸药混合碎铁屑,外面包裹一层烤得焦香的雀肉制作而成,专诱狐狸一口咬下,瞬时爆炸。
王德柱心头一紧,这种装置威力不小,足以炸烂狐狸的头颅。他俯身细看,地面上没有野兽挣扎的痕迹,却有几滴已经凝固发黑的血点,
断断续续地向着荒沟深处延伸。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王德柱顺着血迹往前探寻,拨开一丛丛枯黄的荆棘。
走了约莫一里多地,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一具男性尸体赫然倒在乱草丛中。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右脸的惨状:右颊的皮肉几乎全部被炸飞,裸露出的两排支离破碎的牙齿在秋日的阳光下泛着森白的光,凝固成一个既恐怖又带着几分诡异的表情。
死者前胸的棉袄已经被烧焦,与皮肉黏连在一起,散发出淡淡的焦糊味。
消息很快传到了沈阳公安局。当天并不值班的法医徐功伟听闻死者伤势奇特,立即随车赶往现场。
越野车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了将近两个小时,才抵达那条荒凉的山沟。
这地方平时连采药的人都很少来。当地民兵队长向专案组介绍道,沟里荆棘丛生,只有打猎的偶尔会进来。
当徐功伟和同事们走近尸体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惨状震惊了。
刑侦科长李明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脸,喃喃道:这得是多大的仇,才能下这样的狠手?
然而,现场勘查很快出现了更令人费解的发现。
技术员小张在距离尸体十多米外的地方发现了第一处血迹,接着是第二处、第三处...这些滴落的血迹竟然连绵不绝,沿着蜿蜒的山路一直向后延伸。
这不对劲。徐功伟蹲下身,用手指蘸取一点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如果是当场死亡,血迹应该主要集中在尸体周围。
专案组当即决定兵分两路,一队留守检验尸体,另一队沿着血迹反向追踪。这一追,就是整整两里多地。
最终,在一片较为茂密的灌木丛中,侦查员们找到了血迹的源头——这里有一大滩已经半凝固的鲜血,周围的灌木枝杈多有折断,泥土上留下了明显的挣扎和翻滚的痕迹。
这里才是第一现场。徐功伟仔细观察着这片区域,受害人在此遭受重创后,竟然挣扎着走出了两里多路,最后才力竭身亡。
这个发现让案件更加扑朔迷离。什么样的伤害能让一个人在面部遭受如此重创后,还能保持行动能力?
如果是凶杀,凶手为何不在第一现场直接结果受害者的性命?
回到公安局解剖室,徐功伟对尸体进行了细致的检验。
他发现死者舌体右侧有明显的瓣状爆裂创,整个右颊以爆炸点为中心呈放射状皮肉外翻,上下颌骨粉碎性骨折。
所有这些迹象都指向一个结论:爆炸确实是在受害人口腔内发生的。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受伤后还能行走。徐功伟在案情分析会上指出,爆炸的能量主要向上方和右侧释放,虽然造成了面部的严重损伤,但并没有立即破坏维系生命的重要器官。
与此同时,对死者衣物的检验也有了重要发现。在烧焦的衣襟内侧,技术员找到了几颗比米粒还细小的铁屑。
经验丰富的老技工辨认后认为,这很像是当地农具厂里常见的铧犁碎片。
难道是有人把爆炸物塞进了他嘴里?刑侦科长李明提出了假设。
不太可能。徐功伟摇头,如果是强行塞入,口腔内壁应该会有挣扎造成的擦伤,但尸体上完全没有这类痕迹。
案件侦破一时陷入了僵局。
转机出现在对周边村落的大规模走访中。第三天,侦查员在新台子镇获得重要线索:当地一名叫金善义的精神病患者已经失踪五天。经家属辨认,死者正是金善义。
善义虽然脑子不清楚,但从不惹是生非。金善义的老母亲老泪纵横,他就是饿极了会到处找吃的...
与此同时,另一位猎人提供的关键线索让案件豁然开朗。
猎人赵大山得知案件后,主动找到专案组:公安同志,我在那条山沟里也布过,就是专门炸狐狸的土炮。
在赵大山的家中,他向侦查员展示了这种土制装置:约鸡蛋黄大小,用油纸包裹着炸药和铁屑,外面牢牢绑着一块烤熟的雀肉。
雀肉烤出油香,狐狸一咬就炸。赵大山解释道,我布设的地方,正好就是你们说的第一现场附近。
专案组立即请赵大山指认他布设装置的具体位置。令人震惊的是,那里正是金善义被炸的第一现场所在的灌木丛。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起来了。精神失常的金善义在野外流浪多日,饥寒交迫中,被散发的烤肉香味所吸引。
在饥饿的本能驱使下,他将这个危险的装置放入口中咬下,瞬间引发了爆炸。
强烈的求生欲望支撑着这个不幸的人,他带着致命伤,跌跌撞撞地行走了两里多路,最终倒在了那条荒凉的山沟里。
案件水落石出后,当地公安机关立即在全县范围内开展了清查的专项行动。这种危险的土制猎具被彻底禁用,再也没有在沈阳周边的山区出现过。
每一个参与此案的老公安在回忆这起案件时,都不免唏嘘:那两里多的血迹,不仅记录了一个生命的最后挣扎,也改变了一个地区的狩猎传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