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色微亮。
南淮府都察院衙门外,早已聚集了不少闻讯而来看热闹的百姓和士子。
关于府试案首陈平安贿赂主考官刘学政的谣言,早已传得沸沸扬扬。
今日,陈平安要亲自前来衙门澄清事实的消息,更是如同在滚油中浇了一勺凉水,瞬间引爆了整个府城。
“快看,快看,那个就是陈平安吧?”
“哪个哪个?就是那个写出‘欲把西湖比西子’的陈案首?”
“可不是嘛。听说他小小年纪,不仅文采斐然,手段也了得得很呢。”
“哼,手段了得?我看是心思不正吧。若非心中有鬼,何至于闹到公堂之上?”
“就是就是。无风不起浪,我看那贿赂之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人群之中,议论纷纷,褒贬不一。
陈平安一袭青衫,神色平静地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面对周围那些或好奇、或质疑、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少年恍若未闻,径直向着衙门大堂走去。
钱掌柜紧随其后,脸上带着一丝紧张,却也强作镇定。
今日,都察院的御史大人,以及按察司的按察使大人,将共同升堂,审理此案。
衙门大堂之内,早已布置妥当。
两班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侧,神情肃穆。
正堂之上,端坐着两位身着官袍,面容威严的官员。
左边一位,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眼神锐利,正是南淮府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张大人。
右边一位,则略显富态,留着一部美髯,目光深沉,乃是南淮府按察司的按察使,李大人。
堂下,还站着几位身着儒衫,神情倨傲的年轻学子。
这些人,正是此次联名上告,指证陈平安和刘学政的“原告”。
其中,便有那位在兰亭雅集上,被陈平安教训了的王翰。
以及,与王翰交好的几位本地学子。
只是,今日却不见那位“南淮第一才子”徐子陵的身影。
想来,是以退为进,躲在幕后操控一切。
“带原告、被告上堂。”
随着堂上张御史一声惊堂木响,审理正式开始。
陈平安与那几名“原告”学子,一同走上公堂,分列两侧。
“堂下何人,状告何事?”
张御史明知故问,声音洪亮。
“启禀大人。”
王翰率先出列,拱手说道。
“学生王翰,与堂下诸位同窗,联名上告。举报本届府试案首陈平安,以及主考官刘学政大人,在府试之中,营私舞弊,收受贿赂,玷污科举,败坏朝纲。”
“哦?竟有此事?”
张御史眉头一挑,目光转向陈平安。
“陈平安,你可知罪?”
“回禀大人。”
陈平安神色平静,不卑不亢地说道。
“学生清白之身,何罪之有?”
“哼,死到临头,还敢嘴硬。”
王翰冷笑一声,从怀里取出一叠纸张,呈给堂上。
“大人请看,这便是陈平安贿赂刘学政的证据。”
“上面不仅有陈平安送给刘学政的重金礼单,还有刘学政在批阅陈平安试卷时,刻意抬高分数,徇私舞弊的笔迹。”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不成?”
张御史接过那些所谓的“证据”,仔细翻阅起来。
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们,也都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个究竟。
一时间,整个公堂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过了片刻,张御史放下手中的“证据”,目光如电,盯着陈平安。
“陈平安,这些证物,你作何解释?”
“回禀大人。”
陈平安依旧神色平静。
“学生以为,这些所谓的‘证据’,漏洞百出,纯属捏造。”
“哦?此话怎讲?”
张御史问道。
“其一,”陈平安伸出一根手指,朗声说道。
“那份所谓的‘礼单’,上面所列之物,皆是些寻常的文房四宝,价值不过数两纹银。学生家境虽然不算富裕,但也并非拿不出这点薄礼。以此作为贿赂之证,未免太过牵强。”
“再者,学生与刘学政大人,素昧平生,仅在放榜之后,循例前往拜谢过一次。何来机会,行此贿赂之事?”
“其二,”陈平安又伸出第二根手指。
“那份所谓的‘舞弊笔迹’,更是可笑至极。”
“学生府试策论,乃是凭借真才实学,一气呵成。字字句句,皆是学生心血所凝,何须他人刻意抬高分数?”
“若大人不信,可将学生当日的试卷,与府城之内任何一位名宿大儒的墨宝相比对。看看学生的字迹,是否真如他们所言那般不堪,需要刘学政大人暗中修改?”
“其三,”陈平安语气一转,目光变得凌厉起来。
“学生怀疑,这些所谓的‘证据’,乃是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蓄意伪造,目的便是想栽赃陷害学生与刘学政大人,扰乱此次府试,甚至……动摇国本。”
“大胆。”
王翰闻言,立刻反驳道。
“陈平安,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血口喷人。”
“我等与你无冤无仇,何故要栽赃陷害于你?”
“是吗?”
陈平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王公子当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不知王公子,可还记得,在兰亭雅集之上,与在下打赌之事?”
“又或者,王公子可还记得,在府试考场之上,那些想要对在下行不轨之事的小人,最终是何下场?”
陈平安这番话,如同利剑一般,直刺王翰的痛处。
王翰的脸色,顿时变得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你……你休要在此胡搅蛮缠。”
王翰强作镇定,色厉内荏地说道。
“我等今日,乃是为科举之公道,为朝廷之清明,岂容你在此颠倒黑白,混淆是非?”
“好一个为科举公道,为朝廷清明。”
陈平安抚掌笑道。
“既然王公子如此大义凛然,那在下倒想请教王公子几个问题。”
“不知王公子,可敢当着诸位大人和在场父老乡亲的面,一一作答?”
“有……有何不敢?”
王翰硬着头皮说道,心中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好。”
陈平安点了点头。
“第一个问题,王公子口口声声说,我与刘学政大人营私舞弊。那敢问王公子,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又是从何处,得到的这些所谓的‘证据’?”
“我……我自然有我的门路。”
王翰眼神闪烁,支支吾吾地说道。
“至于证据,乃是……乃是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义士,暗中提供给我的。”
“哦?义士?”
陈平安挑了挑眉。
“不知这位义士,是何方神圣?为何不敢当面出来作证,反而要躲在暗处,行此鬼祟之事?”
“莫非,是这位‘义士’,心中有鬼,不敢暴露身份?”
“你……你休要在此强词夺理。”
王翰被陈平安问得有些哑口无言。
“第二个问题,”陈平安没有给王翰喘息的机会,继续追问道。
“王公子说,刘学政大人在批阅我的试卷时,刻意抬高分数。那敢问王公子,你是如何看到刘学政大人批阅试卷的过程的?莫非,王公子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又或者,是王公子在考官批阅试卷的重地,安插了眼线?”
“这……这……”
王翰更是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回答。
考官批阅试卷,乃是机密之事,岂容外人窥探?
若是承认自己安插了眼线,那便是藐视朝廷法度,罪加一等。
“看来,王公子是答不上来了。”
陈平安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替王公子回答了吧。”
“这些所谓的‘证据’,分明就是你们这伙人,处心积虑,伪造出来的。”
“其目的,便是想借刀杀人,将我与刘学政大人,一同拉下水。”
“只可惜,你们的手段,太过拙劣,漏洞百出,不堪一击。”
陈平安这番话,如同剥茧抽丝一般,将王翰等人的阴谋,层层揭开。
堂下的百姓和士子们,也都听得瞠目结舌,议论纷纷。
显然,大家都看出来了,这分明就是一场栽赃陷害的闹剧。
王翰和那几名同党,早已是面如死灰,冷汗直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