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想杀我。”
陈玄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敲在了这片死寂的山巅。
“你是想让我,补全你。”
那尊由纯粹杀伐意志凝聚的战魂虚影,痛苦的嘶吼戛然而止。
它身上那因为生机与煞气对冲而剧烈波动的能量,诡异地平息下来。
那双空洞眼眶中燃烧的猩红火焰,死死地盯着陈玄,不再是暴怒与毁灭,而是化作了一种极致的探究,仿佛要穿透陈玄的皮囊,看清他识海中那枚混元道种的本质。
它在审视。
审视这个万古以来,第一个看穿它本质,并且敢当着它的面说出来的外来者。
陈玄却没有再理会它。
他转过身,看向不远处脸色煞白,连站立都有些不稳的月无瑕。
“月执事,我有个问题。”他的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闲聊家常,与此地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
“陈、陈道友……请讲。”月无瑕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她此刻的心神,还沉浸在刚才那神魂撕裂般的剧痛与陈玄那句石破天惊的断言之中。
“这位武擎圣人”陈玄伸手指了指那座万兵殿,又指了指一旁沉默的战魂虚影:“他当年走的‘以杀证道’,具体是什么路数?听你的口气,天元圣地似乎并不推崇。”
月无瑕微微一怔,她不明白,在这种生死一线的关头,陈玄为何会对一段尘封了三千年的秘闻感兴趣。
但她还是定了定神,回忆着宗门典籍中的记载,缓缓道:“武擎圣人……行事确实与我圣地主流的清修之道,截然不同。他曾留下过一句话:‘杀一人为罪,杀万恶为功’。”
“他从不滥杀,甚至对普通生灵怀有怜悯。但他对魔道、邪祟,以及那些为了一己私利而掀起血雨腥风的修士,出手之狠辣,冠绝那个时代。他追求的是最极致的杀伐之力,要将这份力量融入道心,化为无上剑意,涤荡世间一切污浊。”
“传闻,他曾为庇护一方亿万生灵,孤身独闯西漠魔渊,剑斩三位同阶的魔道圣人,杀得魔渊血流成河,数百年不敢东进一步。但……”
月无瑕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与惋惜:“但这份极致,也让他的道心日渐偏执,锋芒毕露,再无半分转圜余地。最终……在冲击更高境界时,心魔入侵,道心崩碎,就此陨落。”
她看着陈玄,眼中带着一丝规劝的忧虑:“我圣地修的是阴阳平衡,求的是天道圆满。武擎圣人的路,虽一时强悍无匹,却终究是独木难支,太过刚硬,与天地大道格格不入。所以,他才无法飞升,甚至落得如此下场。”
“格格不入?”
陈玄听完,忽然低声笑了出来。
他转回头,重新看向那尊战魂虚影,眼神中,第一次没有了那种商人看待货物的审视,反而多了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是……同类的味道。
“不,”他摇了摇头,像是在对月无瑕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不是格格不入。”
月无瑕蹙眉:“陈道友此言何意?”
“月执事,你有没有想过”陈玄的语调变得幽深:“不是他的道错了,而是这个末法时代,错了。”
“一个灵气枯竭、法则残缺,人人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的世界,你跟我谈什么阴阳平衡,谈什么天道圆满?”
“简直可笑!”
他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剖开了那层温情脉脉的“圣地理念”,露出了下面残酷的现实。
月无瑕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话语来反驳。
陈玄心中的念头,却在疯狂翻涌。
“偏执?独木难支?”他心中冷笑:“这分明是为我这‘太极化凶’之道,量身定制的顶级补品!不!这已经不是补品了,这是另一半的我!”
他彻底明白了。
武擎圣人不是失败者,他是一个孤独的先行者。
他的道,没有错。错的是,那个时代,无人能理解他,无人能与他共鸣。甚至他所在的天元圣地,都在用一种“怜悯”与“惋惜”的态度,排斥他,否定他。
这份极致的杀伐,这份万古的孤寂,这份不被理解的愤怒与不甘……
这不正是“凶”的极致体现么!
而他的太极,恰恰能包容这种极致,吞噬这种极致,最终……驾驭这种极致!
他原本只是想撬开石门,拿走里面的好处。
但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他不再是单纯地想“打开”这扇门,而是要用自己的道,去“征服”其内的残魂意志,让这份孤傲了三千年的杀伐道心,主动为他所用,心甘情愿地,与他融为一体!
这比任何法宝,任何传承,都更加珍贵!
陈玄深吸一口气,不再压抑体内的混元道种。
那枚交织着黑红纹路的道种,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缓慢而有节奏地律动起来。
每一次跳动,都与不远处那尊战魂虚影的煞气,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共鸣。
战魂虚影眼中的猩红火焰,跳动得更加剧烈了。
陈玄缓缓伸出双手,在身前摆出了一个太极起手式。
这个动作,他做过千百遍,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充满了庄重与肃穆。
他看着那尊代表着一个时代至强杀伐的虚影,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山峰。
“他们不懂你,我懂。”
“他们视你为歧途,我视你为大道。”
“他们认为你已经死了,我认为,你只是在等一个能执起你这柄剑的人。”
话音落下,他脚下的混沌黑莲虚影,不再是纯粹的吞噬与死寂。
一丝微弱的生机,从莲心之中悄然绽放,与那无尽的黑暗,构成了一副完美的平衡。
远处的月无瑕,骇然地捂住了嘴。
她看到,随着陈玄的动作,那尊本该是死敌的战魂虚影,竟然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虚幻长剑,对着陈玄,做出了一个……躬身行礼的姿态!
“既然是同道,”陈玄的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那是一种找到了归宿的快意:“那便,以我之道,引你入瓮。”
他双掌一分,缓缓向前推出。
“你的道,我来走。你的剑,我来执。”
“你的不甘,我来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