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未开,山峰的震动却骤然平息。
那股从门后传来的霸道意志,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凝练,如同一柄出鞘的绝世凶兵,锋芒毕露。
月无瑕刚刚松开紧捂的心口,下一瞬,脸色再度煞白。
她看到,万兵殿那扇古朴的石门上,无数道细密的血色纹路亮了起来。
一缕缕肉眼可见的黑色煞气,从门缝中疯狂溢出,在门前汇聚、翻滚、凝聚。
“退!快退!”月无瑕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拉住陈玄的衣袖,想将他拖走:“是武擎圣人的战魂虚影!它被你惊醒了!”
陈玄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团黑气,看着它在空中扭曲塑形,最终化作一个身高九尺,身披古老战甲,手持一柄虚幻长剑的高大身影。
那身影没有面目,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眶,其中燃烧着两团猩红的火焰,充满了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杀意。
“外来者。”
一道冰冷、生硬,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从战魂虚影的甲胄内传出,响彻山巅。
“你的道,很驳杂。”
月无瑕几乎要窒息,那是圣人的意志,哪怕只是一道残影,其威压也足以让合体期的大能心神崩溃。
陈玄终于收回了按在石门上的手,掸了掸衣袖,仿佛刚才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
他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燃烧的血色眼瞳。
“驳杂?不,我这叫包容。”陈玄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与一个不懂事的晚辈论道:“倒是你,很纯粹。”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
“纯粹到,像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你……找死!”战魂虚影的语调第一次出现了波动,周身的煞气轰然暴涨,手中虚幻的长剑发出了刺耳的嗡鸣。
月无瑕吓得魂飞魄散,失声尖叫:“陈道友!不可对圣人不敬!”
她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总能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能激怒对方的话。
这是在挑衅一道沉寂了三千年的杀伐道心!
“圣人?”陈玄嗤笑一声,这次,他看向了月无瑕:“一个连自己的道都走不通,把自己修成一具行尸走肉的失败者,也配称圣?”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月执事,你离远一些。”陈玄的语气依旧平淡:“我怕待会儿场面太血腥,会污了你的眼睛。”
月无瑕被他这句话噎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后退,与陈玄和那尊恐怖的战魂虚影拉开了百丈距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战魂虚影的怒火似乎达到了顶点,但它并没有立刻动手。
那双猩红的眼瞳死死锁定着陈玄:“你的道,以阴阳为基,却衍生出吞噬与毁灭。阴不离阳,你却让阴为主导,此乃邪魔外道!”
“我的道,只求杀伐,极致的杀,便是极致的道!一剑破万法,何须阴阳调和这等累赘!”
“哦?”陈玄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你根本不懂什么是阴阳,更不懂什么是太极。”陈玄负手而立,侃侃而谈,完全无视了对方身上那足以撕裂空间的恐怖杀气。
“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
他每说一句,脚下那朵混沌黑莲的虚影便清晰一分。
“你只知动,不知静。只知刚,不知柔。只知杀,不知生。”
“你穷尽一生,不过是把‘阳’之一道,修炼到了一个极致的、畸形的地步。就像一柄只有锋刃,没有剑柄、没有剑脊的刀,看似无坚不摧,实则一碰就碎。”
陈玄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你的道,不是大道,只是一个笑话。”
“够了!”
战魂虚影彻底暴怒,它高高举起手中的虚幻长剑,整座武擎峰的煞气都被引动,汇聚于剑尖。
“那就让本座看看,你的‘大道’,如何接我这‘笑话’一剑!”
一剑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光,没有撕裂天地的剑气。
这一剑,是纯粹的意志斩杀。
远处的月无瑕眼前一黑,神魂剧痛,仿佛被万千钢针穿刺,闷哼一声,嘴角溢出鲜血,已然受了重创。
仅仅是余波,便已如此恐怖!
而作为目标的陈玄,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没有抵挡,没有闪避,甚至连护体真元都没有催动。
他只是任由那股无形的、足以斩灭神魂的杀伐意志,尽数涌入自己的体内。
“疯了!他真的疯了!”月无瑕骇然欲绝。
然而,预想中陈玄神魂俱灭的场面并未出现。
那股霸道绝伦的杀伐意志,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玄的身体,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他识海中,那枚交织着黑红纹路的混元道种,正发出极度愉悦的嗡鸣。它疯狂旋转,将这股闯入的、精纯无比的杀伐意志,大口大口地吞噬,碾碎,化作最本源的养料。
“味道不错。”陈玄咂了咂嘴,像个品尝完佳肴的美食家。
“可惜,火候太烈,没什么嚼劲。”
战魂虚影那双燃烧的眼瞳,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
它无法理解。
自己引以为傲,斩杀了无数强敌的至强道心一击,为何会失效?
“现在,轮到我了。”陈玄开口。
他伸出手,对着战魂虚影,遥遥一指。
指尖之上,没有煞气,没有杀意,只有一缕微弱、却生生不息的柔和清光。
那是在此地浓郁的天地灵气中,被他提炼出的,最纯粹的生机。
是与武擎圣人杀伐之道,截然相反的力量。
是阴。
“你也接我一指试试。”
那缕清光,轻飘飘地飞向战魂虚影。
战魂虚影本能地想用杀伐意志将其湮灭,可当那缕清光靠近时,它那由纯粹杀伐意志构成的身体,竟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渴望!
就像一个饥饿了三千年的人,突然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它想躲,却挪不动脚步。
它想抗拒,意志却在咆哮着想要吞噬那缕清光。
清光,最终还是印在了它的胸口。
“嗤——”
如同滚油中滴入了一滴冷水。
战魂虚影那凝实的身体,瞬间变得虚幻,胸口的位置,被那缕生机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
它痛苦地嘶吼着,身上的煞气与那缕生机疯狂对冲、湮灭。
“看到了么?”
陈玄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它耳边响起。
“你的道,太空了。”
“它缺了一样东西。缺了能承载你这极致杀伐的‘鞘’,缺了能让你这柄凶兵得以安放的‘匣’。”
“三千年来,你困在这里,不是因为门,而是因为你的道本身,就是一座囚笼。”
陈玄的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他捕捉到了。
那不是弱点,而是一个破局的“共鸣点”。
是这颗孤傲了三千年的杀伐道心,最深处的呐喊。
他看着痛苦挣扎的战魂虚影,眼神平静。
“你不是想杀我。”
“你是想让我,补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