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落的夜晚来得格外早,夕阳刚沉入秦岭的轮廓,家家户户的油灯就次第亮起,像撒在山坳里的星子。张楚岚蹲在灶台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发红,锅里炖着的野鸡汤咕嘟作响,香气顺着窗缝溜出去,引得院门外的大黄狗直摇尾巴。
“阿楚,火再小点,别糊了。”冯宝宝坐在灶台上,手里拿着针线,正笨拙地给小疙瘩缝补被树枝勾破的衣角。她的动作还是有些生疏,针扎偏了就吐吐舌头,重新再来,阳光晒成麦色的胳膊上沾着几点油渍——那是刚才试炒青菜时溅上的。
王也盘腿坐在院子里的石磨上,手里转着四盘残片,眼神却瞟着厨房的方向。小疙瘩趴在他腿上,数着他道袍上的盘扣:“王道长,你为啥总穿这身衣服呀?”
“因为帅。”王也挑眉,指尖的残片突然飞向厨房,精准地敲掉张楚岚头顶的一缕烟灰,“碧莲,鸡汤快溢出来了。”
张楚岚手忙脚乱地掀开锅盖,蒸汽带着香气扑面而来,他回头瞪了王也一眼,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这场景太过寻常,寻常到让他恍惚觉得,前几日在星海里与原初存在的对峙,在归墟与混沌能量的厮杀,都只是一场漫长的梦。
老妇人端着一碟腌辣椒走进来,看见冯宝宝缝歪的线脚,忍不住笑:“丫头,针脚要密才结实。”她放下碟子,接过针线示范,“当年你爷爷也笨手笨脚的,第一次给你缝书包,把带子都缝反了。”
冯宝宝的动作顿了顿,指尖的针差点扎到自己:“爷爷…也给俺缝过东西?”
“缝过虎头鞋呢。”老者扛着锄头从外面回来,鞋上沾着新鲜的泥土,“你刚到村里那会儿才三岁,总光着脚跑,你爷爷就熬夜做了双鞋,上面绣的老虎头,眼睛还是用黑布缝的。”他往灶膛里添了块干柴,火光里的皱纹舒展开来,“可惜后来追兵来了,啥都没来得及带走。”
张楚岚的心微微发沉,他想起日记里的记载,爷爷带着冯宝宝在这个村落住了整整五年,直到全性的人找到踪迹,才不得不再次逃亡。那些被追兵烧毁的土坯房,那些守村人拼死掩护的夜晚,原来都藏在这些看似平常的絮叨里。
突然,院门外的大黄狗狂吠起来,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王也的四盘残片瞬间升空,在院子里组成防御阵:“有生人。”
张楚岚抄起灶边的铁铲,冯宝宝的斩魄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手里,刀身在油灯下泛着冷光。老夫妇将小疙瘩护在身后,老者握紧了墙角的猎枪,枪杆上的护身符微微发烫——那是守村人世代相传的法器,能感知邪祟的气息。
院门外传来缓慢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踩在青石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月光从门缝里挤进来,照出一个瘦长的影子,手里拄着的拐杖在地上点出笃笃的声响。
“别紧张,老朋友。”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沙哑,“我只是来送样东西。”
张楚岚打开院门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门外站着的是个穿着中山装的老者,头发白得像雪,脸上布满沟壑,最醒目的是他左眼戴着的青铜面具,面具边缘的纹路与八奇技创造者虚影脸上的一模一样。
“青铜面具人?”王也的四盘残片蓄势待发,风后奇门的阵图在脚下若隐若现。
老者却摆了摆手,举起拐杖指向身后——那拐杖的顶端,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的晶体,里面封存着一缕金色的光,正是归墟里那些文明种子的气息。“我是冯宝宝的创造者,也是最后一个守墟人。”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右眼看向冯宝宝,带着复杂的情绪,“丫头,好久不见。”
冯宝宝握着斩魄刀的手微微颤抖,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实验室的白色房间里,这个老者曾笨拙地给她喂过牛奶,面具下的右眼带着温柔的笑意。“是你…”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那些克隆体…”
“是我让她们去守护归墟的。”老者叹了口气,拐杖顶端的晶体飞向冯宝宝,“青铜面具只是传承的象征,真正的守墟人,从来都在守护‘生’,而不是制造‘容器’。”晶体在冯宝宝掌心化开,涌入她的斩魄刀,刀身的记忆纹路里,多出无数守墟人世代守护归墟的画面。
张楚岚注意到老者的左手藏在袖管里,袖口渗出暗红的血迹:“你受伤了。”
老者低头看了看袖口,不在意地笑了笑:“被混沌的余波擦到而已。”他的右眼突然看向秦岭主峰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泛起极淡的紫雾,“归墟虽然稳住了,但平行宇宙的裂缝还在扩大,银色面具人的意识碎片已经渗透进去了。”
王也的四盘残片突然指向北方:“北京的潘家园、湘西的密林、秦岭的溶洞…所有之前的能量点都在共振。”他的脸色凝重起来,“它们在形成新的阵眼,目标是彻底打通平行宇宙的壁垒。”
老者从中山装口袋里掏出一卷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七个红点:“这是七处‘界标’,是维持平行宇宙稳定的关键。银色面具人想毁掉它们,让混沌能量在所有时空蔓延。”他将地图递给张楚岚,“当年八奇技创造者们布下的阵,现在该由你们来守了。”
冯宝宝的斩魄刀突然指向老者的左眼:“你的面具下面…是什么?”
老者沉默片刻,缓缓摘下青铜面具。面具下没有眼睛,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黑色漩涡,漩涡里隐约可见无数平行宇宙的虚影。“我献祭了左眼,才能感知各个时空的动静。”他的声音带着疲惫,“但现在,我的时间不多了。”
院门外的大黄狗突然停止吠叫,对着北方的夜空呜咽起来。王也的四盘残片剧烈震动,其中一片突然炸裂,化作点点银光:“第一个界标…破了。”
张楚岚展开羊皮地图,第一个红点旁标注着“潘家园”,旁边用小字写着“寄灵物:青铜镜”。他想起王也之前说过的话,那里有能篡改记忆的异宝,恐怕就是界标的核心。
“我去潘家园。”王也站起身,道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风后奇门能稳住时空裂缝,我去最合适。”他拍了拍张楚岚的肩膀,“碧莲,照顾好宝儿姐和小不点。”
小疙瘩突然抱住王也的腿:“俺也去!俺的血能克制混沌能量!”
老者摇了摇头:“界标需要纯阴之血守护,小疙瘩的血脉太杂。”他看向冯宝宝,“丫头,你的记忆之力与界标同源,秦岭的界标需要你守着。”
冯宝宝握紧斩魄刀,刀身的记忆纹路与秦岭的地脉产生共鸣:“俺知道该怎么做。”她看向张楚岚,眼神里没有犹豫,“你去吧,阿楚。”
张楚岚点头,将羊皮地图折好塞进怀里。老妇人已经打包好了干粮,还塞给了他一小瓶煤油:“路上当心,煤油能烧退山里的瘴气。”老者则将猎枪递给了他,枪膛里压满了刻着符文的子弹:“这枪能打邪祟,当年你爷爷就用它护过这村子。”
夜色渐深,秦岭的轮廓在月光下像头沉睡的巨兽。王也率先出发,身影很快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四盘残片的光芒在远处一闪,算是告别的信号。张楚岚最后检查了一遍行囊,转身时,冯宝宝突然抱住了他。
“早点回来。”她的下巴抵在他肩上,声音闷闷的,“俺炖鸡汤等你。”
“好。”张楚岚回抱住她,手轻轻拍着她的背,“照顾好自己,还有小疙瘩。”
小疙瘩站在院门口,举着一盏油灯,灯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楚哥哥,记得给俺带糖葫芦。”
张楚岚笑着点头,转身踏上山路。走了很远再回头,还能看见那盏油灯在夜色里亮着,像颗不会熄灭的星子。冯宝宝站在院门口,手里握着斩魄刀,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他脚下的路。
山路两旁的树林里,传来虫鸣和夜鸟的啼叫,与村落的狗吠遥相呼应。张楚岚摸了摸怀里的羊皮地图,第二个红点旁写着“湘西密林”,寄灵物是“赶尸铃”。他想起那些被混沌能量污染的僵尸,想起冯宝宝记忆里实验室的冷藏库,突然握紧了手里的猎枪。
月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张楚岚的观测者印记微微发烫,他知道,这不是结束,甚至不是开始的结束。在无数个平行宇宙里,还有无数个“张楚岚”和“冯宝宝”,正面临着同样的选择,同样的战斗。
但此刻,他只想快点赶到潘家园,快点解决麻烦,快点回到那个有鸡汤香气的院子。他仿佛已经能看到,冯宝宝正坐在灶台前,手里拿着针线,等着他回去尝第一口新炖的汤。
山风掠过耳畔,带来远处秦岭主峰的气息,那是归墟的方向,是冯宝宝守护的地方。张楚岚加快脚步,猎枪的枪杆在掌心微微发热,像握着一团不会熄灭的火。
而在他看不见的时空夹缝里,银色面具人的意识碎片正附着在一面青铜镜上,镜中映出无数个张楚岚的身影,每个身影都在走向不同的结局。碎片发出低沉的笑,镜面上的裂痕开始蔓延,朝着现实世界的方向,一寸,又一寸。
潘家园的清晨总裹着一层薄雾,旧货摊的帆布在风里啪嗒作响,摊主们支起小马扎,慢悠悠地用抹布擦拭着青铜器上的铜锈。张楚岚混在游客里,手里转着个仿冒的玉佩,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盯着巷子深处的那家古董店——“镜花缘”三个字的牌匾在雾里若隐若现,门楣上挂着的风铃没有铃舌,却时不时发出叮咚的声响。
“张楚岚?”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突然拍他肩膀,大金链子在雾里闪着俗气的光,“王也那小子说你要来,让我在这儿等你。”他指了指自己胸口的工牌,上面写着“哪都通北京分部,赵归真”,照片上的人比现在瘦了一圈,眼神却同样精明。
张楚岚认出他——资料里说这是哪都通最擅长处理异宝事件的专员,据说能靠闻味儿辨别法器的年代。“赵哥。”他不动声色地避开对方搭在肩上的手,“青铜镜在哪?”
赵归真啧了一声,领着他往“镜花缘”走:“急啥?那镜子邪乎着呢,白天不睁眼,得等日头爬到头顶才肯露脸。”他压低声音,金链子随着脚步晃悠,“不过昨晚出了怪事,附近的流浪汉说,看见镜子里走出来个穿道袍的,跟王也那小子长得一模一样。”
张楚岚的观测者印记突然发烫,他想起老者说的话,平行宇宙的裂缝正在扩大,那些“王也”恐怕是其他时空的投影。推开“镜花缘”的木门,迎面撞上一股寒气,店里没有开灯,只有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光斑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却诡异地悬在半空不落地。
“在里屋。”赵归真指了指挂着蓝布帘的隔间,“昨儿个我想搬出来,刚碰着镜框,就看见你爷爷站在镜子里瞪我,吓得我差点尿裤子。”
布帘后面的光线更暗,一口描金的大木箱摆在屋子中央,箱子上的铜锁已经锈死,锁孔里塞着半张黄符。张楚岚掀开箱子的瞬间,一股寒气顺着袖口往里钻——青铜镜就躺在垫着红绸的箱子里,镜面蒙着层白雾,边缘雕刻的蟠螭纹却在蠕动,像是活的。
“这镜子有年头了。”张楚岚的指尖刚触到镜面,白雾突然散去,映出的却不是他的脸,而是秦岭村落的院子,冯宝宝正坐在老槐树下纳鞋底,小疙瘩趴在她腿上,手里拿着根狗尾巴草晃悠。镜中的画面突然晃动,冯宝宝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取而代之的是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正抱着槐树哭,后颈的黑色晶体闪着暗紫色的光。
“看到了吧?”赵归真递过来一杯热茶,“这镜子能照出人的执念。你爷爷当年在这儿藏了半块八奇技的残片,估计就是怕被镜子吸进去。”他指了指镜面角落,那里有块指甲盖大小的黑斑,“这就是混沌能量,昨晚已经吞了三个想偷镜子的盗墓贼。”
张楚岚突然想起羊皮地图上的标注,“寄灵物:青铜镜”旁边画着个太极图,阴阳鱼的眼睛里各点了个红点。他掏出爷爷的日记,翻到记载八奇技残片的那页,果然夹着半张黄符,符纸的纹路与箱子上的黄符严丝合缝。
“得用同源的炁激活符纸。”他将黄符贴在镜面上,金光咒顺着指尖注入,黑斑突然剧烈收缩,镜面里浮现出银色面具人的脸,正对着他冷笑:“张楚岚,你爷爷藏的那半块残片,滋味不错。”
铜镜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张楚岚被震得后退三步,撞翻了身后的木架,架子上的古董摔了一地,碎瓷片里竟滚出几个黑色晶体,与之前容器后颈的一模一样。赵归真突然大喊:“小心!这些是镜子养的‘影奴’!”
碎瓷片里的黑色晶体突然炸开,化作与张楚岚一模一样的黑影,手里也握着把铁铲,铲刃上沾着暗紫色的能量。张楚岚的金光咒与对方碰撞的瞬间,手腕突然剧痛——影奴的动作竟与他完全同步,像是从镜子里走出来的自己。
“这玩意儿能模仿你的动作!”赵归真甩出特制的电磁网,却被影奴侧身避开,动作与张楚岚刚才的闪避分毫不差,“得打碎镜子才能破!”
张楚岚突然想起冯宝宝的话,记忆之力能克制混沌能量。他将观测者印记贴在镜面上,爷爷的日记在怀里发烫,无数记忆碎片涌入镜面——有爷爷在镜子前画符的背影,有八奇技创造者们将残片藏进镜背的画面,还有银色面具人用明魂术污染镜面的狞笑。
“原来残片在镜背!”张楚岚的金光咒化作锥子,刺向镜面边缘的蟠螭纹。影奴的动作突然迟滞,显然镜背的残片才是它的能量源。铜镜发出刺耳的嗡鸣,镜面开始龟裂,影奴的身体在裂缝中逐渐透明。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风铃声,王也的声音带着喘息:“碧莲!快让开!”
张楚岚猛地跳开,王也的四盘残片已经飞进门,在铜镜上方组成一个巨大的“震”字卦:“风后奇门·雷劫!”银色的雷电劈在镜面上,裂缝瞬间扩大,镜背的半块八奇技残片滚落出来,上面还沾着爷爷的血手印。
影奴在雷劫中化作黑烟,铜镜的黑斑彻底消散,露出背面刻着的太极图,阴阳鱼的眼睛里果然各有个红点。王也捡起残片,脸色苍白如纸,道袍的袖子破了个大洞,伤口处凝结着暗紫色的冰晶:“第二个界标…也破了。”
赵归真突然指向铜镜,镜面里的秦岭村落正在崩塌,冯宝宝的斩魄刀插在归墟入口,刀身的记忆纹路正在褪色。张楚岚的心猛地一沉,观测者印记烫得像要烧起来,他抓起残片就往外跑:“我得去秦岭!”
“等等!”王也拽住他,四盘残片在两人之间组成一个小型阵图,“我刚从湘西过来,赶尸铃的混沌能量里…有冯宝宝的气息。”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银色面具人在用容器的残躯…伪造她的气息,引你去秦岭。”
张楚岚的脚步顿住,镜中的画面突然切换,冯宝宝正站在归墟入口,对着镜头外的人笑,后颈的黑色晶体闪着微弱的光。他突然想起老者摘下面具时的漩涡眼,那些平行宇宙的虚影里,也有类似的画面——都是诱饵。
“那宝儿姐怎么办?”张楚岚的声音有些发颤,手里的残片差点掉在地上。
王也从怀里掏出个竹筒,倒出三枚铜钱:“我卜了卦,秦岭的界标暂时没事,但湘西的赶尸铃…快撑不住了。”铜钱在他掌心旋转,最后组成一个“坎”字卦,“守铃的是个老赶尸匠,据说跟你爷爷是旧识,现在被困在义庄里。”
赵归真突然插嘴:“湘西的赶尸铃我知道,那玩意儿能号令尸体,要是被混沌能量污染,整个湘西的古墓都得炸锅。”他从柜台下拖出个箱子,里面装着各式法器,“我跟你们一起去,哪都通的直升机就在城外等着。”
铜镜突然发出柔和的光,镜背的太极图与张楚岚手中的残片产生共鸣,半块残片的边缘开始发光,显然在寻找另一半。张楚岚将残片贴在镜面上,太极图的红点突然亮起,镜面里浮现出冯宝宝的脸,这次没有笑,只是认真地说:“张楚岚,别信镜子里的东西。”
画面消失的瞬间,张楚岚抓起残片塞进怀里:“去湘西。”
王也点点头,四盘残片在他脚下组成传送阵:“赵哥,麻烦你把铜镜送到哪都通总部,用镇魂阵锁住。”他的指尖划过张楚岚的观测者印记,“碧莲,这次可能比归墟还麻烦,做好准备。”
传送阵启动的刹那,张楚岚回头望了眼铜镜,镜面里的自己正对着他笑,后颈的位置,有个若隐若现的黑色晶体。他突然想起老者说的话,混沌能量最擅长模仿,连执念都能伪造。
直升机穿过云层时,张楚岚扒着舷窗往下看,秦岭的轮廓在云层下若隐若现,像条沉睡的巨龙。他摸了摸怀里的残片,上面还残留着爷爷的温度,突然明白所谓的界标从来不是器物,而是那些藏在器物背后的执念——爷爷守护冯宝宝的执念,八奇技创造者们平衡混沌的执念,还有自己此刻,想快点见到她的执念。
湘西的雾气带着潮湿的土腥气,义庄的木门在风里吱呀作响,门板上贴着的黄符已经褪色,边角卷成了波浪形。张楚岚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院子里的槐树上挂着十几具尸体,僵硬的手指垂在半空,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紫色的泥土。
“别碰那些尸体!”一个沙哑的声音从灵堂里传来,老赶尸匠拄着拐杖走出来,他的左眼蒙着块黑布,右眼浑浊不堪,却精准地看向张楚岚怀里的残片,“张怀义的种?”
张楚岚点头,注意到老赶尸匠的拐杖顶端,镶嵌着块与青铜镜同源的玉石。老赶尸匠突然掀开灵堂的白布,下面躺着的不是尸体,而是个半透明的铃铛,铃铛里缠绕着暗紫色的能量,正是赶尸铃。
“混沌能量已经侵入铃芯了。”老赶尸匠的声音带着颤抖,“昨晚它们变成你爷爷的样子,骗我打开了镇魂阵…这铃,快不行了。”
王也的四盘残片突然飞向赶尸铃,在周围组成防御阵:“还能救。”他的指尖泛起银光,“风后奇门能暂时稳住能量,但需要有人用本源之力引导。”他看向张楚岚,“碧莲,你的观测者之力…最合适。”
张楚岚掏出半块八奇技残片,残片在靠近赶尸铃时剧烈震动,铃芯的暗紫色能量突然暴涨,化作冯宝宝的样子扑过来,哭着喊:“阿楚,救我!”
观测者印记瞬间发烫,张楚岚看清了虚影的破绽——她的眼睛里没有归墟的星光,只有混沌的暗紫。他的金光咒毫不犹豫地劈过去,虚影在金光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显露出银色面具人的真面目:“你怎么可能认得出?”
“因为她从不叫我阿楚。”张楚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叫我张楚岚。”
残片与赶尸铃碰撞的瞬间,义庄的地面开始震动,槐树上的尸体突然睁开眼睛,黑色晶体在它们后颈闪烁。老赶尸匠突然扯下左眼的黑布,那里没有眼球,只有个旋转的漩涡,与老者的面具眼一模一样:“守铃人…从不只有我一个。”
漩涡里飞出无数黄符,贴在尸体的额头,暂时压制住混沌能量。王也的风后奇门趁机发动,银色的雷电劈在赶尸铃上,铃芯的暗紫色能量被逼退,露出里面包裹着的另一半八奇技残片——两块残片在空中合二为一,化作一枚完整的玉佩,上面刻着“守”字。
玉佩飞向张楚岚的瞬间,义庄外传来无数嘶吼,更多的尸体从坟墓里爬出来,朝着义庄的方向涌来。老赶尸匠将拐杖插进地里,拐杖顶端的玉石爆发出金光:“你们带铃走!我来断后!”
张楚岚抓起赶尸铃,突然发现老赶尸匠的后颈,也有个若隐若现的黑色晶体。他想起老者说的话,守墟人都献祭了身体的一部分,才能感知混沌的动向。原来所谓的守护,从来都带着代价。
冲出义庄时,张楚岚回头望了一眼,老赶尸匠的身影在尸群中越来越小,他的拐杖顶端始终亮着金光,像黑夜里的一盏灯。玉佩在怀里发烫,张楚岚突然明白,这枚“守”字玉佩,或许就是打开所有界标的钥匙。
直升机再次升空时,湘西的雾气开始散去,露出远处连绵的山峦。张楚岚摩挲着玉佩上的纹路,突然想起冯宝宝说过的话:“俺们的记忆会骗人,但心不会。”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沾着点赶尸铃的铜锈,在阳光下闪着微光,像极了冯宝宝笑起来时眼角的光。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云层里,一缕暗紫色的能量正顺着直升机的航线,悄悄飞向秦岭的方向,所过之处,空气里的雾气都染上了淡淡的紫,像极了冯宝宝记忆里,实验室消毒水的颜色。
直升机穿过秦岭的云层时,张楚岚正用小刀刮掉掌心的铜锈。那些来自赶尸铃的绿色锈迹异常顽固,刮了半天仍留下淡淡的印记,像块洗不掉的胎记。王也坐在旁边调试四盘残片,金属碰撞的轻响里,突然混进段细微的嗡鸣——是赶尸铃在背包里震动,铃身的暗纹正泛着与玉佩同源的光。
“它在预警。”王也指尖的残片突然停顿,望向舷窗外急速掠过的山峦,“秦岭的界标能量波动很奇怪,像是…有人在强行唤醒它。”
张楚岚抓起赶尸铃,铃身的震动越来越急,暗纹组成的图案逐渐清晰——是个被锁链缠绕的少女,锁链的另一端握在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里。他突然想起老者漩涡眼里的画面,那个献祭左眼的守墟人,左手手腕上也有同款的锁链纹身。
“是守墟人。”张楚岚的观测者印记骤然发烫,玉佩在怀里剧烈跳动,“他们在牺牲自己加固界标。”
直升机在距离村落还有三里地的山坳迫降,螺旋桨卷起的气流掀飞了满地落叶,露出下面暗紫色的纹路——那是混沌能量在地表形成的脉络,正顺着地脉向村落蔓延。王也的四盘残片刚接触地面就发出刺啦声,表面结了层薄薄的冰晶:“能量强度超过预估,村落里的守村人…恐怕已经…”
张楚岚没等他说完就冲了出去,金光咒在脚下凝成光轨,沿途的混沌脉络被光轨灼烧,冒出阵阵黑烟。跑过熟悉的青石板路时,他突然停住脚步——村口的老槐树倒了,断裂的树干上还挂着冯宝宝缝了一半的布鞋,鞋底的针脚歪歪扭扭,却看得人眼眶发酸。
“阿楚。”
冯宝宝的声音从村落深处传来,带着种奇异的空旷感。张楚岚循声冲进院子,看见她正坐在灶台前,背对着门口纳鞋底,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发顶,却照不进她周身那层淡淡的紫雾。小疙瘩趴在她脚边,眼睛闭着,掌心的记忆印记已经变成纯黑色。
“宝儿姐!”张楚岚冲过去想抓住她的手,却被紫雾弹开,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疼。
冯宝宝缓缓回头,她的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不断旋转的暗紫色漩涡,嘴角却挂着僵硬的笑:“回来啦?鸡汤在锅里,快趁热喝。”她的手机械地拿起布鞋,针脚歪歪扭扭地扎进布面,却始终扎不穿那层布料。
王也的四盘残片突然组成屏障,将张楚岚护在后面:“她被混沌能量控制了!小疙瘩的记忆印记…已经成了能量源!”
张楚岚这才注意到,小疙瘩的后颈插着根黑色晶体做的管子,管子另一端埋在灶台里,灶膛里没有柴火,只有不断翻滚的暗紫色能量,正顺着管子流入小疙瘩体内。而冯宝宝的斩魄刀,此刻正插在灶台的裂缝里,刀身的记忆纹路被紫雾覆盖,只剩下最深处一点微弱的金光。
“是银色面具人的陷阱。”张楚岚掏出“守”字玉佩,玉佩在靠近紫雾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他知道宝儿姐会用记忆之力守护小疙瘩,故意让小疙瘩成为能量源,把她拖进混沌里。”
冯宝宝突然站起身,紫雾在她周身凝成利爪,直取张楚岚手中的玉佩:“别碰它…这是俺们的家…”她的声音里混着无数人的嘶吼,有克隆体的痛苦,有守村人的哀嚎,还有张楚岚最熟悉的、冯宝宝失去记忆时的呜咽。
张楚岚死死攥着玉佩,观测者印记与玉佩产生共鸣,无数记忆碎片从玉佩里涌出——有他第一次给冯宝宝买冰棍的夏天,有两人在龙虎山并肩作战的雨夜,还有秦岭村落里,她坐在老槐树下学纳鞋底的午后。这些带着温度的记忆在紫雾中炸开,每一次爆炸都能逼退一丝紫雾。
“宝儿姐,看看我!”张楚岚的声音带着颤抖,金光咒与记忆碎片融合,在他周身凝成冯宝宝最喜欢的草莓图案,“你说过要一起回家的!”
冯宝宝的动作突然僵住,紫雾中的利爪停在半空,眼睛里的漩涡出现一丝裂痕,露出里面熟悉的、映着星光的眸子:“阿楚…别过来…”她的手猛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像是在抵抗什么,“快…杀了俺…”
王也的四盘残片突然飞向灶台,在裂缝周围组成阵图:“风后奇门·离火!”银色的火焰顺着灶台裂缝烧下去,暗紫色能量发出凄厉的惨叫,埋在灶膛里的管子开始融化。小疙瘩的身体剧烈抽搐,掌心的黑色印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露出原本淡淡的粉色。
“就是现在!”张楚岚将玉佩抛向冯宝宝的斩魄刀,玉佩撞上刀身的瞬间,记忆纹路突然亮起,紫雾被强行吸入刀身,露出冯宝宝苍白的脸。她瘫倒在地,嘴角溢出黑血,却死死攥着刀鞘,里面藏着半块龟甲碎片——正是张之维最后融入光球的那部分。
灶台在此时轰然炸裂,暗紫色能量失去宿主,化作无数条毒蛇,朝着最近的王也扑去。王也的四盘残片瞬间组成防御阵,却被毒蛇啃出无数缺口,他闷哼一声,左臂的道袍被腐蚀出大洞,露出里面正在变黑的伤口。
“王道长!”张楚岚冲过去挡在他身前,金光咒与玉佩合力,在两人身前凝成金色屏障。毒蛇撞在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却始终无法突破。
冯宝宝突然用斩魄刀划破掌心,将血滴在龟甲碎片上。碎片爆发出的光芒与玉佩呼应,在院子里组成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所有毒蛇被吸入太极图中心,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她的脸色却更加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混沌能量…已经侵入俺的本源了…”
小疙瘩缓缓睁开眼睛,他爬过去抱住冯宝宝的腿,掌心的记忆印记与冯宝宝的血产生共鸣:“姐姐别怕…俺的血能克制它。”他的血滴在冯宝宝的伤口上,黑色的混沌能量果然开始褪色,却在退到心脏位置时停住,像有层无形的屏障在阻挡。
王也突然指向冯宝宝的心脏:“是银色面具人留下的后手!他在她的本源里埋了混沌种子!”他的四盘残片突然飞向张楚岚,“碧莲,用你的观测者之力!只有你能看到种子的位置!”
张楚岚的观测者印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的视线穿透冯宝宝的身体,清晰地看到她心脏位置,有颗米粒大小的黑色种子,种子表面刻着与银色面具人终焉权杖相同的纹路。而种子的根须,已经缠绕上冯宝宝的本源之力,像棵正在吸取养分的毒藤。
“守”字玉佩突然飞进张楚岚手中,玉佩上的“守”字逐渐模糊,化作一把能撕裂空间的光剑。张楚岚握住光剑的瞬间,明白了老者的话——所谓的平衡,从来不是消灭黑暗,而是用光明包裹黑暗,就像这把剑,既蕴含着八奇技的毁灭之力,又带着记忆的守护之温。
“宝儿姐,忍着点。”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冯宝宝看着他,突然笑了,眼角的泪混着嘴角的血滑落:“张楚岚,俺信你。”
光剑刺入心脏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张楚岚能清晰地感觉到,光剑在精准地剥离混沌种子,没有伤到冯宝宝的本源分毫。种子在光剑中发出凄厉的惨叫,显露出银色面具人的脸,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不可能…观测者怎么可能掌控这种力量…”
种子被彻底剥离的刹那,冯宝宝的本源之力如潮水般涌出,与张楚岚的光剑、王也的四盘、小疙瘩的血脉之力融合,在秦岭的上空炸开一道贯穿天地的光柱。远处的归墟入口,原本黯淡的守护光膜重新亮起,比之前更加耀眼。
张楚岚拔出光剑,混沌种子在剑身上剧烈挣扎,最终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冯宝宝的脸色渐渐恢复血色,她握住张楚岚的手,掌心的温度缓慢回升:“阿楚…俺好像…想起更多事了。”
她的记忆之力顺着掌心流入张楚岚体内,观测者印记突然闪过无数画面——那是其他平行宇宙的结局,有的时空里,冯宝宝彻底被混沌吞噬;有的时空里,张楚岚为了救她,与混沌同归于尽;还有的时空里,他们成功了,却在守护界标的岁月里,逐渐忘记了彼此的模样。
“不管在哪个时空…”冯宝宝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张楚岚耳中,“俺们都会找到对方的。”
王也扶着小疙瘩站起身,看着相拥的两人,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四盘残片在他脚下组成新的阵图,这次的卦象不再是凶兆,而是一个由“守”与“寻”组成的全新图腾。
夕阳西下时,秦岭的轮廓被染成温暖的橘色。老槐树虽然断了,树根处却冒出了嫩绿的新芽。张楚岚抱着睡着的冯宝宝坐在灶台前,锅里的鸡汤不知何时已经炖烂,香气混着泥土的味道,在院子里弥漫。
王也正在给小疙瘩包扎伤口,四盘残片的光芒映得他侧脸柔和。远处的归墟入口,守村人的歌声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古老的韵律,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关于守护与重逢的故事。
张楚岚低头看着冯宝宝的睡颜,她的眉头不再紧锁,嘴角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显然是做了个好梦。他轻轻抚摸着她心口的位置,那里的混沌种子已经消失,只剩下温暖的本源之力在缓缓流动,像条永远不会干涸的小溪。
只是在他看不见的、冯宝宝的梦境里,银色面具人的身影正站在归墟的尽头,手里把玩着一颗新的混沌种子,种子里映出的,是张楚岚观测者印记的模样。而在种子的周围,无数个平行宇宙的虚影正在缓缓转动,每个虚影里,都有一场即将开始的、关于守护的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