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转向林小婉:“你自己说说,今日的脉象为何如此?” 林小婉坦然道:“师父,弟子今早为了赶采新鲜的薄荷,爬了后山的陡坡,回来后又喝了杯热茶,所以脉象比平时浮数些,且略带滑象,这是气血运行加快所致。” 苏瑶满意地点头:“很好,不仅能辨别人的脉象,还能结合自身情况分析原因,这才是会把脉。脉象与人体的情志、活动、饮食都息息相关,行医者要学会综合判断,不能只看表面。”
正说着,医馆的门被推开,阿竹背着药篓走了进来,篓子里装满了刚采的紫苏和薄荷。“苏大夫,林小婉师姐,你们在练脉呀?” 阿竹笑着将药篓放在墙角,“这是今天新鲜采的紫苏,叶片厚实,香气足,用来入药最好了。” 林小婉起身接过药篓,仔细翻看了一下:“确实是上等的紫苏,阿竹姐,你采的药材总是这么好。” 阿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都是跟着苏大夫和师姐学的,知道什么样的药材药效好。”
苏瑶让弟子们停下练脉,指着阿竹带来的紫苏:“大家过来看看,这株紫苏的叶片呈紫绿色,背面有细密的绒毛,茎秆方形,这是正宗的紫苏。” 她摘下一片叶子,递给弟子们闻:“紫苏能解表散寒、行气和胃,是咱们山里常用的药材,不管是风寒感冒还是妊娠呕吐,都能派上用场。” 她又拿起一株薄荷:“薄荷清凉解暑、利咽透疹,夏天用它泡水喝,能驱散暑气。这两种药材常常搭配使用,一温一凉,能兼顾解表与清热。”
林小婉趁机问道:“师父,上次李婶家的孩子得了暑湿感冒,又吐又泻,您用紫苏和薄荷搭配藿香、佩兰入药,是不是就是利用了它们一温一凉的特性?” 苏瑶赞许道:“正是如此。暑湿感冒多是外感风寒、内蕴湿热所致,紫苏温散风寒,薄荷清解暑热,再加上藿香、佩兰芳香化湿,四药合用,标本兼治。” 弟子们连忙拿出纸笔记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与铜炉里艾草燃烧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格外动听。
临近中午,阳光透过窗棂洒在诊桌上,将药材的影子拉得很长。苏瑶看了看天色,说道:“今日就到这里,下午我们去后山认药,大家带上药篓和工具,注意安全。” 弟子们齐声应道:“是,师父!” 林小婉收拾好纸笔,走到苏瑶身边,轻声道:“师父,昨天您教的那个治风湿痹痛的方子,我回去又琢磨了一下,是不是可以加些秦艽增强通络止痛的效果?”
苏瑶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说道:“想法很好。秦艽能祛风湿、通络止痛,且性质平和,加入方中确实能增强疗效。不过要注意剂量,秦艽用量过大容易导致恶心呕吐,需根据患者的体质调整。” 林小婉连忙点头:“弟子记下了,下次遇到风湿痹痛的患者,一定先仔细询问体质,再调整药方。”
弟子们陆续离开医馆准备下午的工具,林小婉留下来帮忙整理药材。她将紫苏和薄荷分类晾晒在院子里的竹匾上,动作娴熟而轻柔,发间的银簪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苏瑶站在窗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又望向远处郁郁葱葱的山野,嘴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她知道,这缕药香已经在弟子们的心中生根发芽,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林小婉会接过她手中的脉枕,阿竹会带着更多人辨识草药,其他弟子也会在不同的地方守护一方百姓的健康。而她会一直守在这里,守着这片山野,守着这缕药香,看着医术的火种一代代传递下去,让温暖与希望永远流淌在这片土地上。铜炉里的艾草已燃至尾声,青灰簌簌落在垫着的宣纸一角,将那片素白晕染出浅淡的焦黄,倒像极了张思贞笔记本上晕开的陈年墨痕。
站在林小婉身旁的是张思贞,她性子沉稳,最擅长记录。此刻她捧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笔记本,笔记本的封面已经被磨得有些发白,边角也微微卷起,露出里面坚韧的麻纸内页,却被她用细棉线仔细缝补过开裂的书脊,保护得十分整洁。封面上没有多余装饰,只用工整的小楷写着 “本草纪要?炮制篇”,墨迹虽有些淡,笔画间的力道却丝毫未减。她右手握着一支紫毫毛笔,笔杆是师父去年送的老竹所制,被摩挲得温润发亮,笔尖蘸满了新研的松烟墨汁,悬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上方,手腕微微紧绷成一道稳定的弧线,随时准备记录师父传授的知识。她的目光在师父与笔记本之间来回移动,黑亮的眼眸像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连呼吸都放得格外轻柔,鼻息拂过纸面,只留下淡淡的痕迹。
“今日讲当归的炮制。” 苏瑶的声音打破了医馆的宁静,她从药柜中取出两束当归,一束带着新鲜的泥土气息,根茎粗壮,表皮呈黄棕色,另一束则是经过炮制的,颜色深褐,断面呈黄白色,有细密的纹理。“当归入药,不同炮制方法功效迥异,这是你们必须烂熟于心的根本。” 她将新鲜当归放在竹制托盘里,指尖抚过根茎上的须毛,“生当归偏于补血活血,多用于血虚萎黄、跌打损伤;酒当归经黄酒拌炒,温通之力更强,适合月经不调、关节痹痛;土当归用灶心土炒制,能健脾止泻,可治血虚便溏。”
张思贞的笔尖立刻落下,墨汁在纸上晕开细腻的笔触:“当归炮制三法:生用补血活血,酒制增温通之效,土制添健脾之功。” 她的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每一个字都排列得整整齐齐,在 “酒制” 二字旁特意留出空白,准备记录后续细节。身旁的林小婉忍不住凑过来多看了两眼,轻声赞叹:“思贞,你的字越来越有师父的风骨了。” 张思贞微微摇头,目光依旧锁定在苏瑶的动作上,只低声道:“先记全知识点要紧。”
苏瑶取来一口铜锅置于文火上,待锅微热,倒入适量黄酒,酒香立刻与药香交织在一起。“酒制当归,黄酒用量需精准,每十斤当归配一斤黄酒,拌匀后闷润至酒尽,再用文火炒至微焦。” 她将当归放入锅中,手持竹铲缓缓翻动,动作不急不躁,“火候是关键,过轻则温通不足,过重则药性耗损。” 铜锅发出轻微的 “滋滋” 声,当归的颜色渐渐加深,醇厚的药香中透出淡淡的酒香,弥漫在整个医馆。
张思贞的笔尖飞速移动,在空白处补充:“酒制配比:当归十斤,黄酒一斤。步骤:拌润→文火炒→至微焦。火候:忌过轻过重。” 她特意用圆圈标出 “火候” 二字,又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铜锅示意图,笔法简练却传神。站在她身后的小弟子陈生探着脑袋,看着笔记本上的图文,忍不住小声问:“思贞师姐,火候怎么才算正好啊?” 张思贞没有回头,只是在纸上添了一句:“观色:深褐而不焦黑;闻气:药香浓郁带酒香。”
待当归炒好,苏瑶将其倒在竹匾上晾凉,又取来灶心土置于另一口锅中翻炒。“土制当归需用陈年灶心土,先将土炒至灵活状态,再加入当归同炒,至当归表面挂土色即可。” 她手腕翻动间,灶心土与当归在锅中翻滚,扬起细微的土尘,却丝毫未沾到她的道袍上。“灶心土能温中和胃,与当归配伍,既能补血又能止泻,最适合体虚血虚的老人和孩童。”
张思贞的笔尖在纸上划过,墨痕流畅:“土制辅料:陈年灶心土。关键:土炒至灵活态,当归挂土色。适配人群:体虚血虚者,老幼尤宜。” 她忽然想起上个月接诊的一位老妇人,因血虚腹泻久治不愈,师父便是用土当归入药,几剂便见好转,于是在页边空白处补注:“案例:李婆婆,血虚便溏,用土当归配白术、茯苓,三剂止泻。”
此时,阿竹背着药篓从外面回来,篓子里装着刚采的新鲜黄芪,叶片上还带着晨露。“师父,思贞师姐,你们在讲炮制啊?” 她放下药篓,凑到竹匾前闻了闻,“这酒当归的味道真香,比生当归醇厚多了。” 苏瑶笑着点头:“阿竹来得正好,你说说,这黄芪该如何炮制?” 阿竹略一思索,说道:“黄芪有生用和蜜炙两种,生黄芪偏于固表止汗,蜜炙黄芪能补中益气。”
张思贞立刻抬笔记录,目光在阿竹与笔记本间流转:“黄芪炮制:生用固表止汗,蜜炙补中益气。” 她还没写完,就听见苏瑶补充:“说得不错,蜜炙时要用炼蜜,每十斤黄芪用一斤五两蜜,炒至不粘手为宜。阿竹常年采药,对药材特性的把握很准,你们要多向她学习。” 张思贞闻言,在 “蜜炙” 旁添上 “炼蜜,十斤用一斤五两,炒至不粘手”,又在页脚写了 “向阿竹学药材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