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刚走到王宁远的职房门外,就听到充斥着血腥气的话。
“给脸不要脸是吧?
哪个庵里的尼姑,查清楚在回我。
不拆你们几座庙不知道消停是吧!
夫人和馨姐儿没事吧?”
“夫人和小姐安好。
家里的下人也没想到居然有僧尼到工坊里化缘。
只是随口问候一句,人家就顺杆往上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小姐命格不好。”
“替僧,不提这茬我还差点忘了,这些吸血鬼!
先去查查他们出自哪个寺庙。”
王顺从职房出来,这才看到站在外面的贾政。
王顺眉头一皱,行过见面礼就开始扭头找人。
老爷夫人宽容就忘了自己的本份!
刘槐手里抱着文书刚进来就看到铁青着脸的王顺。
跟在王宁远身边多年,只一眼刘槐就知道问题出在哪。
“愣着干嘛,没看到贾大人在嘛,赶紧去通报!”
刘槐喉头一动,对着贾政点点头,立马进了职房。
等贾政被请进职房,刘槐才低着脑袋走到王顺面前。
“衙门中没有人手?
老爷职房外居然没有人守着,隔墙有耳你能不明白?”
说完王顺一甩袖子扭头就走。
贾政异常客气,落座后主动关心起王宁远。
“所为何事,让王大人如此气愤!”
王宁远摆摆手,无奈的摇摇头。
“富贵人家为了保住自己和后辈的生活,居然信奉起让人代替去修行这种鬼话。
富贵人家想保住荣华富贵,佛道既得了钱财还让富贵人家欠了人情,真是一举多得。”
王宁远真是有感而发,贾政也是急声劝道。
“持正慎言,太上皇就有替僧在法华寺修行。”
看到王宁远眼神不善,贾政继续开口道。
“持正清理顺天府寺庙度牒想来已经知道皇家每位皇子、皇女出生后都会选一幼童剃度代为修行。
有人信之,甚至视其为自己另外一个身份。”
王宁远一愣冷声问道。
“皇家每位皇子皇女都有替僧,为何没听陛下说起。
度牒也未表明其替僧身份,真的事每位皇家中人都有替僧。”
贾政肯定的点点头。
“当年徒家夺天下,除江南世家举全家之力相助外,佛门更是在钱财粮食上全力支持徒家。
徒家得天下后,替僧才得以大行其道,一是为了感谢佛门支持,毕竟在世俗朝廷中没有起政治势力。
二来佛门一心向善有助于朝廷对百姓的治理。
三来佛门确实财货太多,唯有徒家对佛门较为宽容。
佛门也有其政治追求,在徒家得天下后曾向皇家索要国师一职。
四王八公极力反对一下佛门才放弃。
可佛门功绩不可磨灭,最后皇家才答允替僧一事,皇家只须用钱财物资支持替僧修行。
内库每年在皇家寺庙的支出近百万银子就是此原因。
为了相互制衡,四王八公子嗣都选幼童进道教代为休行。”
“清虚观张道长真是代善公替身?”
贾政点点头,“贾家每人多有替身在清虚观修行。
这也是王大人清理佛道有如此大的阻力之一。
顺天府清理度牒屡屡发生冲突,暗地里看笑话的人何其多。”
王宁远冷笑一声,原来皇家和勋贵之间居然还有如此多秘闻。
“你们放任佛道兼并土地,就在为了自家少支出?”
“人心不足,如今许多人却成了佛道在朝廷中的政治盟友。
有自家的钱收买自己,何其可笑。”
王宁远轻点着书案,拧眉问道。
“法华寺有太上皇替身,为何住持却没有表明?”
贾政的目光移向王宁远手边的茶杯。
“来人,给贾大人上茶。”
外面应了一声,明显不是刘槐的声音。
看到端茶是李标,王宁远还愣了一下。
贾政喝了一口茶,这才将官帽取下,一拉官服,这是准备长谈。
“清理佛门最激进的并非王大人。
王大人在清理佛门田产时受挫还知道转进。
当年义忠亲王手段更加激烈。”
看到王宁远眼睛睁大,贾政还挑眉笑笑。
“佛门化铜铸佛,导致朝廷出现钱荒。
到如今户部依然在划银子让工部宝源局大肆收购世面上的假铜钱回炉重造。
各省宝泉局不但到重铸铜钱,还得大肆打击私炉。
持正出生齐鲁大地,济宝局,临宝局,莱州局为我朝首屈一指的铸钱局。
那持正可知这三局收纳多少私炉。
虽然齐鲁大地佛道不盛,可私炉泛滥,私自铸钱最多的就是佛门。
义忠亲王心忧江山社稷,更是动兵将北方一京五省内的大寺庙围困。”
王宁远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位先太子有这么猛?
贾政伸出三根手指,“事出到事发仅有三日。
除部分文官,只有参与其中的勋贵武将知晓。
太上皇在法华寺听佛道两家辩经,得知此事雷霆震怒。
这也是义忠亲王被逼反的缘由之一。”
太子触碰军权,还能无声无息的做出如此大的动作,哪位帝王能心平气和的接受。
“准备为期五日的辩经大会三日就草草结束。
都说无巧不成书,太上皇离开法华寺回到宫中就卧床不起。
替僧更是在两日后就暴毙而亡。”
王宁远听出点味道了,笑眯眯的问道。
“义忠亲王有手握大军,最后却落得身首异处,也是千古罕见。
仅仅几日,本来支持义忠亲王的勋贵当即跳反,其中到底发生了何事?”
贾政摇摇头,“具体如何本官也无从得知。
无外乎利益罢了,最后看谁家军中力量被清洗的更甚或许能看出端倪。”
听到这话,王宁远一脸戏谑。
“似乎荣国府就没有受到冲击。
南北两王也安然无恙!”
“王大人想差了,当时荣国府已经没有兵权。”
糊弄鬼呢,两代荣国公都是儒将,用兵如神,能不给自家留底子。
“南北两王也并不像表面那般平静。
多方下注已经成为大家族的本能。
只是东西两王实力较弱,被削的更厉害。
先北静王为了压制几位叔伯兄弟生生累死在辽阳。
哪怕是如今北静王不也是小心应对自家亲戚。
太上皇好行险!”
说着又摇摇头,小声说道。
“他们徒家谁不是爱用险!
如今南安郡王几位王子如同一盘散沙,各个都在等他驾鹤西去。
这就是太上皇的手笔。”
王宁远哈哈一笑,心中的郁气尽去。
封建王朝嘛,哪位帝王不是对手握重兵之人下手狠辣。
文官,算了吧!
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只要能一展才华,管你龙椅上坐的是谁。
“为了利益,你们勋贵不也是一盘散沙!
贾大人今日到访可是为了学政一事?
您也看到了,吏部上下是支持您出任学政一事。
求援之语莫出口,如今贾大人该去游说其它世家才对。
尤其是北静王!”
什么和贾宝玉交好,收买人心,逢场作戏而已。
真牵扯到实实在在的利益,看北静王如何选择。
刚有些一家独大之相,怎么可能任由另外一个山头崛起。
贾政摇摇头,并没有接这个话茬。
“扬州乔家手里的盐引并没有全部放出,可是户部夏吉之意?”
“这事本官不知,贾大人为何不亲自去问夏尚书?
据本官所知荣国府并无经营盐业的能力!”
真是异想天开,还想插手盐业,户部现在恨不能将勋贵伸往盐铁的手都砍断。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金陵各房生活困顿,如今求上门来,奈何!”
金陵贾家如果都算困顿!
那天下百姓都可以用麻绳上吊喽。
“金陵贾家的生活不该是贾珍操心的事嘛,怎么您现在接手族长之权了?
盐引一事本官无能为力。
贾家手里不是刚要走西域丝绸份额嘛,多少银子才够荣国府挥霍!”
想起侄媳王熙凤抱怨的话贾政就烦躁。
想想那个糟心的大哥,心里的烦闷更甚。
端起茶杯一饮而尽,一时之间却不知如何开口。
“贾大人若是没有别的事,还是多去其它勋贵家走动一下吧。
本官实在无能无力!”
贾政伸出三根手指比划一下。
“薛家缅甸港口的三成。
贾王两家交出薛家各处的商号,如何!”
王宁远都听愣了,荣国府怎么突然如此缺银子。
“薛家如今不是借住在荣国府嘛,这种事本官如何能做主。
至于商号,我家要来何用!”
“王持正,今日本官可是带着诚意而来。
若是一味的装傻充愣是不是太看不起荣国府!”
王宁远点点头,“首先薛家缅甸港口的占股王家没有一厘。
这事不难查,贾大人去户部调取文档一观便知。
其次薛家在缅甸的利润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丰厚,现银更是少之又少!
您与其找本官谈,不如去找户部尚书。”
贾政听到王宁远的话脸一沉。
要是能找夏吉还来找你废什么话。
“薛家商号一事本官要来何用,贾大人该去找皇城司交易。”
这里贾政就更不敢去了,从皇家手里抢过来再去和皇家交易,这不是做死。
大家私下暗斗,输一局从别的地方找回来就是。
找上门去不是当众打皇城司的脸,雍庆那小心眼,以后手段只会更多。
“贾大人,方便说一下为何荣国府突然缺银嘛?”
贾政沉默了将近一刻钟,这才一咬牙说道。
“事关荣国府兴衰,请王大人谨守此事!”
看到王宁远点头,贾政这才开口。
“太上皇突然想修改陵寝,需要大笔银钱。”
帝王的心思真是无法琢磨,一面投这大笔银子炼丹求长生。
一面却准备着将世间的荣华富贵带入地府享受。
“此次封妃不止有贾家,还有其它豪门。”
王宁远都快乐出来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起薅世家豪门的羊毛那对父子却成一体。
“林家女不是有大笔嫁妆嘛,只要您点头银子不就有了!”
又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算盘倒是打的精明。
这是吃定林黛玉,嫁妆早晚落在荣国府口袋里。
只是人家小姑娘正在守丧,荣国府还要脸面罢了。
“贾大人,贵女若是封妃,荣国府自然水涨船高,财富荣华还远嘛?
想要银子,寺庙里多的是!”
看王宁远说话越来越不靠谱,贾政立马起身告辞。
堂堂荣国府去借高利贷,以后在京中还怎么抬头见人。
贾政的烦心事只能自己消化,王宁远全当在一边看乐子。
古往今来,宫中妃子本就是政治和利益的轿子。
那些靠美色上位的有哪个有好下场。
一个魅惑君王,就能让她遗臭万年。
荣国府军权失之殆尽,如今也就剩点名声和财富可以薅。
看到守门和进来伺候是府上庄户送到学堂的学子,王宁远就知道刘槐被管家王顺收拾了。
老爷夫人自然是和善人,可府里总需要一个人出面当恶人。
人有惰性,今日懒一分,明日就敢多懒一分。
然后就府里就会越来越乱,本该恪守本分,却乱子频出。
今日王顺总算拿出管家的气魄开始收拾府里的下人。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无论治家还是治国,一旦缺了上升通道,人员流动,腐病必出。
如今王家越来越大。篱笆不扎紧,早晚也会落得同荣国府一个下场。
荣国府内的下人是什么德行,真是千言万语难以评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