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茫然无边的夜,近处是一盏昏黄的路灯。
赵砚森背对着它,面容模糊,只剩下骨相绝佳的廓影,怎么都瞧不清具体神情。
但宋韫玉很清楚,他降下车窗是为了方便她亲眼目睹他吻她的侄女。
宋韫玉忽然意识到。
赵砚森对宋禧的占有欲,远不止长辈对小辈的关照。
包含男人对女人的独占。
且不容任何人插手。
赵砚森下车,朝这边走了过来。他看起来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半点被揭穿的窘迫和慌张。
或者说,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司机察言观色,适时下车,跑到梧桐树下等候。宾利这儿只有两人。
后座车窗降落,宋韫玉坐在座椅里,手止不住地发抖,怒目而视:“砚森,我把你当亲生儿子,你怎么能对西西做这种混账事?!”
她心里惴惴不安,便来看看侄女,谁知竟然撞见难以置信的一幕!
宋韫玉看赵砚森的眼神显然在骂他人面兽心,居然不知廉耻地对宋禧下手。
而赵砚森太过于傲慢而目中无人,散漫笑了下,明知故问:“姑姑,可以讲明白,我对西西做了什么。”
姑姑二字。
宋韫玉心头猛地一震,她是他的继母,他却叫她姑姑。
多荒唐!
她很清楚,这些年赵砚森虽然对她心平气和,但却从未把她当他的继母过。
宋韫玉怒火攻心:“我是不敢相信,你对西西也下得去手。亏你读了那么多年书、学了那么多礼仪教养,全被狗吃了。西西可是你亲眼看着长大的!”
赵砚森压迫感强,搁平时宋韫玉是不可能骂他的,但如今非同寻常。
她的反应与赵老夫人大差不差,只不过前者是维护侄女,后者则是没办法接受一向克己守礼的赵家太子变得放浪形骸。
“你是她姑姑,比谁都清楚她多招人喜欢。”赵砚森被骂禽兽,仍面不改色,“我喜欢她再正常不过。”
赵砚森的城府心思不在赵宗廷之下,检院出问题,晏家落败,他摘得干干净净,谁也别想往他身上泼一滴脏水。
但在这件事上,他将所有的脏话烂调全往自己身上揽。
是他引诱宋禧,是他逼迫宋禧。宋禧是无辜的受害者。
赵砚森不觉得这些有什么,他当初把宋禧送出国,为的便是在她平安喜乐的情况下把事情处理干净。
他好不容易养大的小公主,就算是亲姑姑也不能谴责她半句。
宋韫玉捂着心口,呼吸急促,指尖抑制不住地发抖。
这些年她在赵家如履薄冰还不够吗?难不成也要让宋禧重蹈她的覆辙?
“我知道您为什么反对。”赵砚森说,“这点您可以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西西,包括赵家和肖家,也包括您。”
他不会让宋禧面临二选一的残酷抉择。爱情与亲情,她值得同时拥有。
所以,留给宋韫玉的路只有一条:接受他。
“话说得好听。”宋韫玉深呼吸两下,脸色苍白地望着赵砚森,“等其他人发现你们的事情,最终受伤害的还是西西。届时,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你!”
男人的保证就跟他下跪求原谅一样,可信度极低。
宋韫玉相信赵砚森的权力和能力,但男女产生矛盾,尤其男方是他这般权贵的年长者,承受伤害的基本是女方。
赵砚森沉默了一瞬。
不是因为宋韫玉,而是因为他记起宋禧崩溃绝望的样子。
“祖母早就清楚我和西西的关系。”赵砚森睥睨看着宋韫玉,不疾不徐开口,“西西有因为这个受到伤害么?姑姑。”
又一声姑姑。
宋韫玉心头接二连三震颤,不可思议地扩大瞳孔:“老太太知道了!?”
赵砚森不算是个有耐心的人,但此时此刻,还是选择回答:
“嗯。”
上次去寺庙,赵老夫人是在清楚赵砚森和宋禧关系的情况之下,才叫宋禧同乘一辆车的?
宋韫玉难以置信,但除了这个她找不到其他合理的原因。
“砚森。”宋韫玉找回自己的声音,开口,分外涩然,“你别骗西西了,我知道你很照顾她,西西也很相信你,可你哪天要是算计她,她连骨头渣都不剩。爱情靠荷尔蒙支撑,就算你现在爱她,以后呢?你能确定吗?不能。未来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侯门深似海,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宋韫玉只想宋禧安宁渡过一生。
“所以,你是对我有意见,而非赵家肖家其他人?”赵砚森说。疑问句,语气却肯定。
顾家是京城的大户人家,宋韫玉不仅不担心家族成员,还介绍撮合顾北潇和宋禧,显然是认可顾北潇这个人。
赵砚森是什么人啊?
心狠手辣,六亲不认,私下里架空赵三叔的权势,整垮晏家,连赵宗廷都要忌惮他几分……这些是宋韫玉所知晓的。
那其他,她不清楚的事情呢?还有多少?
不止赵家,整个肖家都在他的掌控范围里。赵砚森布的网有多大,何时布的,无人知晓,她能够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起源于他乐意让她知道。
否则,宋韫玉也不会直到现在才发现赵砚森和宋禧的事情。
这种人太恐怖了,冷静理智到了极致。
宋韫玉:“砚森,算我求你了,别伤害西西。这孩子从小就没爹没娘……”
“我不会伤害她。”赵砚森不为所动,不紧不慢道,“今天的事情,建议您不要跟她说。我不希望看见姑侄吵架的场面,她会难过。另外,您有时间慢慢接受我。”
给她时间接受他。
而非慢慢考虑要不要接受他。
慢条斯理的话语,强硬又不容置喙。
“路上平安。”赵砚森丢下一句,迈开长腿往公寓走,冷峻挺拔的背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宋韫玉眼前发黑,手指捏成了拳,心脏漫过丝丝缕缕的刺痛。
他这是认定西西了。
西西要是出个三长两短,她怎么跟去世的哥哥嫂嫂交代?
泪珠溢出眼眶砸在手背上,支离破碎,宋韫玉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恐。
她的西西这么努力长大,不是为了遭罪受的。
司机返回驾驶室,望了眼后视镜,贵夫人少见地面容憔悴,几分狼狈。
他启动引擎前,听见她拨打电话,语气有点急切:
“宗廷,你方便回家一趟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