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娩摇摇头,目光落在孩子身上,又移到楚衡脸上,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再没有那些梦里的空洞与痛楚。
“楚衡。”她又唤他。
“嗯?”
“这一世,我们好好的。”
楚衡怔了怔,随即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一吻:“好。”
窗外,雨声渐歇,檐下的水滴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娩靠在他怀里,听着他和孩子均匀的呼吸声,缓缓闭上了眼睛。
那些前尘旧梦,终究只是梦。这一世,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晏清的满月酒,办得极尽奢华,整个京城为之震动。
楚衡亲自操持,从半月前就开始筹备。
相府上下张灯结彩,朱漆大门前铺了十丈红毯,金线绣着祥云纹样,一直延伸到正厅。
庭院里摆满了从江南快马加鞭运来的名贵花卉,牡丹吐艳,山茶流芳,就连池塘里养了多年的锦鲤都换成了稀有的龙凤品种,一尾价值千金。
“这未免太夸张了……”阿娩抱着孩子站在廊下,看着仆人们忙前忙后,忍不住扶额。
数十个绣娘连夜赶制的红绸灯笼挂满了回廊,就连园中的石阶都铺上了软缎,生怕硌着哪位贵人的脚。
楚衡从身后环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没能给你一个十里红妆,是我的遗憾。我们儿子的满月酒,自然要最好的。”
阿娩无奈地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
自从她昏迷半月醒来后,楚衡几乎把她和孩子当成了易碎的瓷器,恨不得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里。
光是乳母就请了四位,更别提那些从各地搜罗来的珍稀补品,几乎堆满了库房。
满月宴这日,天公作美,晴空万里。
辰时刚过,相府门前就已经车马如龙。八名身着绛色礼服的侍卫分立两侧,腰间配着鎏金仪刀,威风凛凛。
管家带着二十个小厮在门前迎客,唱名声此起彼伏。
“礼部张大人到——”
“镇北侯府贺礼到——”
“御前李公公到——”
燕硕虽未亲至,却派了心腹太监送来御赐的赤金长命锁,锁上嵌着七宝琉璃,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那太监尖着嗓子宣旨时,满院宾客齐齐跪地,场面蔚为壮观。
“楚相,恭喜啊恭喜!”兵部尚书赵崇拱手笑道,身后的随从抬着两个沉甸甸的红木箱子,“小公子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这是下官从西域寻来的和田玉雕,给公子把玩。”
楚衡难得露出笑意:“赵大人有心了,多谢,里面请。”
工部侍郎王俭紧随其后,献上一对纯金打造的长命镯:“这是下官夫人特意去大相国寺开过光的,保佑小公子平安康泰。”
道贺声不绝于耳,楚衡一一应酬,眉宇间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正厅内,阿娩一袭胭脂红织金襦裙,外罩月白色纱衣,发间只簪了一支累丝金凤步摇,既不过分张扬,又不失主母气度。
她怀里抱着裹在锦绣襁褓中的晏清,正含笑接受着女眷们的恭贺。
“夫人气色真好。”礼部侍郎的夫人凑过来,满脸堆笑,“小公子长得真俊,这眉眼像极了楚相呢!”
阿娩浅笑颔首:“承蒙夫人吉言。”
“瞧瞧这小手,多有力气。”另一位夫人轻轻碰了碰晏清攥紧的拳头,“将来定是个文武双全的。”
正说着,外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萧家老夫人带着几个女眷走了进来,场面顿时安静了几分。
自从萧远道去世,萧家早已不复往日风光,今日能来,显然是楚衡特意允准的。
“老身给楚夫人道喜了。”萧老夫人颤巍巍地行礼,身后的丫鬟捧着一个锦盒,“这是老身亲手绣的百家衣,望夫人不嫌弃。”
阿娩眸光微闪,示意青黛接过:“多谢老夫人。”
这位曾经不待见自己的祖母,如今看样子过得并不风光。对于萧老夫人,阿娩并没有太多埋怨与苛责,人性自私向来如此!
午时正好,宴席正式开始。
楚衡抱着晏清出现在宴席中央,宾客们纷纷举杯祝贺。
小家伙今日格外精神,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不但没被喧闹声吓哭,反而咯咯笑了起来。
“不愧是楚相的儿子,这般胆识!”
“瞧这面相,将来必成大器!”
赞叹声中,楚衡亲自为儿子戴上御赐的长命锁。金锁落在红色锦缎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晏清伸出小手去抓,又引来一片笑声。
阿娩站在一旁,看着这热闹的场景,眼眶微微发热。曾经,她还是个“已死之人”,如今却站在这里,享受着所有人的祝福。
“累了?”楚衡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低声问道。
阿娩摇摇头:“只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楚衡握紧她的手:“以后的日子还长。”
宴至半酣,突然有侍卫匆匆来报:“相爷,门口有个道士,说是来送贺礼的。”
宾客们面面相觑。楚衡皱眉:“什么道士?”
“那人自称青云子,说是……”侍卫压低声音,“说是来还人情的。”
阿娩心头一跳,预感不对!
楚衡沉声道:“带他去书房。”
书房内,青云子一袭灰袍,仙风道骨。他鹤发童颜,一双眼却清亮如少年,此刻正含笑望着楚衡。
“多年不见,楚相风采更胜从前。”青云子抚须而笑。
楚衡眸色微沉:“道长认识本相?”
“岂止认识。”
他笑眯眯地取出一个锦囊:“这是贫道特制的平安符,给小公子压惊。”
“道长有话不妨直说。”楚衡看了眼锦囊,声音冷了几分。
青云子不慌不忙地倒了杯茶:“楚相可知,这世间有一种人,死后魂魄不散,重归旧时?”
茶杯在楚衡手中“咔嚓”一声裂开一道细纹。
“道长今日是来贺喜,还是来找死?”
青云子哈哈大笑:“贫道若是想害人,何必亲自登门?”他指了指锦囊,“这是特制的平安符,可保小公子度过三年后的劫难。”
“什么劫难?”阿娩急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