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黑色身影蒙住了长濑一的双眼,他没有挣扎,任黑色涌入双眸,置身于没有光明的黑暗之中。
耳边,锁链哗啦作响,如连续的水流,杂乱地倾泻。那堆晃动的声响里,他仿佛听见过去的声音。
…“长濑一——”
记忆里,全未光总是这样,擅自闯进他的世界,擅自留下痕迹,就像只匕首,扎在长濑一的心脏里。
…“我们做一个约定好不好?”
他紧闭双眼,握紧锁链的关节已经泛青,可依旧无法逃避,那段话就同它的主人一样,不管不顾地冲上别人的脑海。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不要讨厌对方,好不好?好不好嘛?”
没有风的冬夜,寒意钻进他无法设防的骨髓。长濑一沉默地无法呼吸。温热的血腥味在他相撞的牙关里肆意,另一只紧握着剑柄的手缠上了一圈又一圈锁链。
…“真是沉默寡言的王子殿下啊。看在王子大人的勇敢和坚韧上,就给出一种例外吧。你只能在一种情况下才能够讨厌我,那就是我不再是我的时候。哈哈哈,但这怎么可能呢,我永远都会是我。你一辈子都没办法讨厌我。”
“长…濑一。”未光的眼泪还是洁白的颜色。
沙哑的呼唤声扯回长濑一破碎的意志,他庆幸有这条让自己看不清现实的布,才能抬起这条灌了铅的胳膊。
剑锋刺入的刹那,是柔软、没有阻碍的触感,直到撞上某一个坚不可摧的核,才明了象征人类身体的特性荡然无存,它已是一只彻头彻尾的恶魔。
未光似乎习惯了疼痛,没有发生一点儿痛苦的悲鸣。周遭还在颤抖的锁链,与他的冷静是鲜明的对比。他的眼底有太多情绪,而愧疚与解脱占据最多。
出人意料的,他的最后一眼是看向虚无幻。
四目相对间,她微露懵懂。
直至从他体内飞出一颗纯白的结晶体,径直来到身边,她才明白,这是交换。
伸出手,她想将它收好,不料触碰的刹那,有关未象发生的故事如潮水般袭来。
她看见,未光是如何被雪乙女埋进土地,再破土而出。
又看见,他拥有改变他人记忆的能力,却从未做过坏事。
还看见,那名老人在生前对他的拜托——“我的一生太过痛苦,请让我做个美梦吧。”
场景中未光点头的瞬间,虚无幻闭上了双眼。
远方升起的光芒刺痛着她的眼皮。
阳光照拂在剑刃的顶端,上面的血迹在微风中渐渐淡去。
长濑一握着剑,像个稻草人。
过去很久,他才歇斯底里地喊出来。
一时间,黑色锁链跟发了疯似的相互攻击。
在重物的撞击声中,虚无幻依旧能听清长濑一的声音,如同接受了一场暴雨的洗礼,雨点砸得她开不了口。
嗤——似是布条撕裂的声音。
虚无幻睁开眼望去,见冥律待在长濑一的身旁不知给后者注射了什么东西,直至锁链倏然消失,才得出答案。
按理来说,那种药剂并没有催眠功效,可长濑一却睡着了,这实在出乎意料。
冥律扶住他倒下的身体,将后者在地上放平道:“他从前天起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虚无幻悻悻道:“公会在做什么?竟然给他安排这么多任务。”
“不是。”冥律道,“是因为担心你,所以他一刻也没有闭眼。”
虚无幻哑然。
冥律又说:“我不知道你刚刚接受了什么信息,无论是为他坦白,还是为他隐瞒,都没有对错之分。”
大约一两秒过后,虚无幻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道:“冥律,我很混乱,我分不清自己到底在做什么,甚至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
冥律向她走近,经过的风将脖颈间的丝巾带向虚无幻的位置,似一座薄薄的桥梁,连接了彼此。
“是异能者。”他的口吻让人安心,“我听见你这样回答了她。”
虚无幻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道:“我说过这样的话吗?”
他的笑意融进璀璨的光芒里,在对视间,肯定而坚定地点了头。
虚无幻抿了抿嘴,还是把嘴里的委屈咽了回去,她舒展开身体,故作坦然道:“啊,想的太远了,我就先好好活着吧,这可不是一件小事,真是不容易啊!”
听见对面传来的浅浅笑意,本以为他会说出“这才是我认识的虚无幻”之类应和的话。
不曾想,他微微上前,愈发接近的距离让这份承诺几乎贴近耳廓,“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是生也好,是死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