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奘扯住袈裟,双脚后移,身躯紧绷,厉声喝道:“施主,贫僧护送你送至此地,已是仁至义尽。
寺中不缺吃喝,寺中僧众出去化缘,许是能打听到你父母的下落。”
“长老,奴落入强盗手中,在父母宗亲眼中,已无清白可言。”
那妖怪跪坐在地,扯住袈裟不肯松手,呜呜咽咽,哭得好不悲切。
“谣言猛于虎,奴若归家,只有死路一条。”
沙悟净突然开口:“施主,你曾说家中双亲心善,即是心善之人,又怎会狠下心肠逼你赴死?”
哭声骤停,妖精怔愣片刻,方才想好说辞:“家父家母自然舍不得,可,可外头……
到时流言四起,族中姐妹蒙羞。便是父母舍不得逼我赴死,奴也无颜苟活。”
孙悟空穿过人群,弯腰,自妖怪手里夺过袈裟,高声喊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求师傅救你?”
猪八戒捧着碗凑过来,吞了口饭,不疾不徐的说:“你若不说,谁知道你被强盗捉了去?
待寻到父母亲族,你只说在林中迷路,耽搁了几日。他们还能亲自查证不成?”
“二师兄所言极是。”沙悟净附和道:“到时,我等早已西去,查无可查,问无可问。”
“是奴想思虑不周,辜负长老的苦心。”
妖怪无话可说,只得收了眼泪,接过和尚送来的素斋,扭脸进了偏殿。
月上枝头,众僧避到后院,落下门栓,紧闭门扇。
陈玄奘和衣而眠,想起那妖怪,心中忐忑不安。
“悟空,你去盯着那妖怪。若是她害了寺中老少性命,为师心中难安。”
“师傅,有人盯着那妖怪,出不了乱子,您踏踏实实安睡便是,不必操心。”
“哦?”陈玄奘翻身而起,问道:“何人?”
“明日您就知道了。”
万籁俱寂,清冷的月光落在屋檐上。
一阵风吹过,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开了一条缝。
一道黑影自屋中钻出来,贴着墙壁,躲在阴影里,钻过墙洞,潜进后院。
哪吒悄悄追上去,却见那妖怪停在路旁,似是在等人,良久未动。
哪吒百无聊赖,斜躺在墙头上,抬头数星星。
一个时辰眨眼便过,莫说人影,鬼影都不曾瞧见。
“奇怪。”
忽闻低喃声,哪吒猛然起身,却听那妖怪说:“往日这个时辰,必有和尚打鼓撞钟,今日为何没动静?”
哪吒恍然大悟,原来这妖怪是等寺中和尚主动送上门,填饱肚皮。
久等不至,妖怪失了耐心。身形一闪,奔向禅房。
那妖怪选了间偏僻的,爬上窗台,啃出一个洞,钻入屋中。
金光闪过,太素突然出现,吹了口气,念道:“定!”
屋中立时没了动静。
太素先一步钻入屋中,哪吒紧随其后。
二人落地,抬眸却见那妖怪亮出利爪,作势要扑。
顺势看去,床榻上躺着个白白嫩嫩的小和尚,睡得正酣。
哪吒调侃道:“这妖怪嘴刁的紧,吃人都捡着那细皮嫩肉的下嘴。”
太素摩挲着下巴,眼睛一转,说道:“哪吒你看紧她,我去寻哥哥讨根毫毛。”
“讨毫毛何用?”
“自然是治一治她这嘴馋的毛病。”
待太素折返回来,哪吒已将那小和尚移到隔壁院落。
太素取出毫毛,吹了口仙气。金光闪过,床榻上又出现一个和尚,同先前那位,模样分毫不差。
“悟真,你去寻哥哥讨要毫毛,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太素抬起手臂,指尖捏住哪吒腰间软肉,手腕翻转,哪吒倒吸一口凉气。
“区区小妖,也值得我拔自己的头发?”
“不值,不值!”
哪吒不敢多言,想起孙悟空,心里多了几分同情。怪只怪哥哥毫毛生得多,而悟真又爱惜那头乌发。
太素掩嘴轻笑,挽着哪吒的手臂跳到房梁上。
掐诀念咒,那妖怪回过神来。利爪落在小和尚脖颈间,鲜血喷涌而出。
妖怪两眼放光,口水顺着利牙滴落在地。舔了舔嘴唇,猛扑上去咬住伤口,咕咚咚吞咽起来。
喝尽鲜血,妖怪仍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扛起那小和尚,翻窗而出。
“悟真,你的变化之术,比之从前大有进益。”
太素眉头紧锁,低声应道:“我的变化之术,早已炼至极致,怎会再有进益?
这小和尚这般真切,许是用了哥哥的毫毛之故。”
哪吒扭头看向太素,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为何?”
“我也不知,莫管那么多,快去追妖怪。”
禅房中响起呼噜声,陈玄奘双目紧闭睡得正沉。他睡得沉,却不知护在他左右的神佛心急如焚。
“也不知傍晚使得那阵风,是否有用?”
坐鹿罗汉抬眸,看到欢喜罗汉裸露的胸肌,不由得想起陈玄奘那身腱子肉。
“唐三藏那身腱子肉,不弱于我等。体魄如此强健,一阵风,恐怕吹不倒他。”
举钵罗汉神色凝重,沉声说:“他若安然无恙,明日必定西行。佛祖的谋划,便会落空。”
骑象罗汉灵光一闪,提议道:“唐三藏躲得过风寒,未必避得开瘟疫,不如请吕岳下凡?”
欢喜罗汉并不赞同,反驳道:“你将瘟神请过来,恐怕唐三藏未倒,满寺僧人先遭灾。”
“不妥。”坐鹿罗汉神色凝重,开口说:“瘟神下凡,不知要牵连多少性命。”
他们虽是佛门弟子,遵从如来佛祖所言,却不是铁石心肠之辈。
骑象罗汉憨笑两声,讪讪说道:“我就是顺嘴一说,些许小事,哪里敢惊动瘟神?”
周遭一静,众神佛不语,皆在心中咒骂孙悟空。若不是他多事,传授唐僧武艺,他怎会这般壮硕?
长眉罗汉见无人开口,这才说话:“请瘟神下凡,不如请马夫人走一趟。”
“扫把星?”坐鹿罗汉一拍脑门,笑道:“我怎将她忘了?”
长眉罗汉暗自得意,笑道:“马夫人出马,唐三藏必定倒霉。
许是崴脚,许是生病,亦或是旁的灾祸。不管哪种,总之唐三藏别想离开此地。”
“此计甚妙!快,请马夫人出山。”
阳光驱散黑暗,陈玄奘打了个哈欠,睁开双眼。
“悟空,什么时辰了?”
“师傅,卯时刚过。我见您睡得沉,不忍心唤您。”
陈玄奘翻身而起,伸了个懒腰,蹬上僧鞋。
“快些收拾行李,早些离去,许是能甩掉那妖怪。”
陈玄奘生龙活虎,诸位罗汉失落不已。
坐鹿罗汉后退几步,拱手说:“还请马夫人出手。”
马夫人抛了个媚眼,追上去,手臂贴着坐鹿罗汉,故作娇羞,说道:“道友不必见外。”
话音落下,肥硕的手指在坐鹿罗汉腰间摸了一把:“我去去便回,道友莫忘了答应我的事。”
坐鹿罗汉屏住呼吸,敷衍道:“自不敢忘。”
马夫人心满意足的收回手,按落云头,坐鹿罗汉见她离去,咽了口唾沫。
“咳咳咳……”
坐鹿罗汉捶着胸口,叫道:“扫把星,名不虚传。请她出山,乃是下下之策。”
长眉罗汉吹胡子瞪眼,叫道:“昨晚你可不是这样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