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谢兰台时,乾帝就隐隐觉得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如今再细看:
少女稚嫩的脸庞上,那双明亮的眼眸直直望来,目光中透着一股初生牛犊般的无畏光芒。
这眼神让他恍惚间看到了司徒长安的影子,又仿佛瞥见了宇文瑾的神采……
确实有几分相似。
却又截然不同。
司徒长安的眼神如骄阳般傲然夺目;而宇文瑾的目光则似出鞘利剑,英气逼人。
谢兰台没有行礼,只是静静站着,胸口却翻涌着一股难以名状的躁动。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之人是她的灭门仇人——是他亲手害死了她的父亲、母亲,以及哥哥和姐姐,还有祖母。所以,老太太没让她行礼,她便不拜。
乾帝原本神色沉静,可此刻,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似有暗流涌动,一层薄薄的水雾悄然浮起。
他凝视她许久,目光复杂而深沉,最终低声道:
“好……这样也好。”
他的嗓音微哑,像是叹息,又像是释然,“如此,也算圆满了。朕负了先帝的托付,如今拓跋家尚存一丝血脉,朕……也算赎罪了。这个皇位合该留给昭宁未来的儿子……”
话说得格外坚定,声音微微在颤抖。
“禅位的诏书,朕会亲自下。
“今夜,只要萧临平定宁王乱,朕就立他为储君,待他平定狼琊王,朕就禅位,辅佐他收服民心。”
他冷静地陈述道:“至于朕,操劳了一辈子,也该歇一歇了。”
谢兰台暗暗吸着气,好不心惊肉跳。
这一世,新旧政权的交替,竟会这样的简单?
前世的种种惨剧,不会再发生了吗?
韩老太太点了点头:“那就这样说定了,到时,萧临将是新君,你的孙女——拓跋昭宁就是帝后。”
乾帝的眸光呈现前所未有的炽烈:
“嗯,朕自当一言九鼎。”
所以,韩景渊这是要当皇帝,而自己则要当皇后了?
谢兰台眨着美眸,有时怀疑自己是不是撞了哪路邪神,自打嫁给韩景渊以来,她的命数就跟脱缰野马似的,在往最不可能的方向狂奔了起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福嬷嬷从外头跑进来,面色凝重地低叫道:
“不好了,宁王的人追过来了,他绑了谢老太太,还有谢家其他人,在无争院中叫嚣……”
谢兰台心头一骇,慌忙跑了出去,却在暗道入口,被金二娘一把拉住:
“王妃,宁王只是猜测我们还在王府,他只是在诱敌。现在您若出去,无异等同于去送死。不可。”
*
没错。
宁王追来了。
今日他反得毫无预兆。
决定是他母妃下的。
皇贵妃今夜趁乱曾夜探王府,对他说道:“现在京畿附近的兵力,被带走了一半,而御林军的统领,我已掌控。现在若不把皇位拿下,以后怕再没机会。”
“萧临料不到京城会发生二次兵变的,你父皇也想不到,我们必须赌一次了。
“你父皇居然会允许萧临查出他的身世,还控制了太后。他可能在储君之位上另有安排……
“儿子,他可能看上萧临了。
“他自己就是得位于先帝的禅位,那现在他为什么不能效仿?一直以来,你父皇一直偏爱萧临。”
宁王听着很怕,他想了想,决定搏一次。
所以今日,他必须从皇帝手上拿到传位诏书,同时将拓跋太妃干掉,长公主和首辅也得处理掉。
只要诏书一下,他就是名正眼顺的帝王——萧临要是不服,他就和狼琊王一起干掉他,到时再分江而治。
可他没料到,他这边才把皇宫围住,去御书房见父皇时,赫然发现父皇消失了。
在皇宫,他找了好几个时辰,没找到。
逼宫,却见不到皇帝,任谁都会疯掉。
最诡异的是,他派去围攻安北王府的人回来禀告说:“安北王妃,老太妃都凭空失踪了。”
他疯了一般派人四处搜索,就是找不到。
后来,他找了一个养狗的,用最会追踪的细犬,在宫里找到了密道入口,可他们沿着密道出来时,竟在一家空宅的后院。
之后,细犬再也追踪不到皇帝的行踪——无他,白日下过一场雨,雨水盖过了所有气味。
这时,被抓的谢云岚非要来见他说:“安北王府有密道和暗室。谢兰台一定是藏起来了,王爷,快去将她逮出来……”
谢云岚还建议:“谢兰台很在乎家里人,王爷,不管是谢和,还是梅音,或是谢安,谢兰若,都管用……”
宁王让人去抓,谢老太太、谢和、谢安、谢兰若,全抓来了。
而皇宫外头,萧临的人马正在围攻。
宁王从密道出来后,就来了安北王府——他赌,不管是皇上还是太妃,或是谢兰台,应该都在这里。
他们唱的是空城计。
宁王想将他们从地下密室逼出来,他着人在无争院中高声大喊:
“谢兰台,韩飞燕,快出来,再不出来,谢老太太,谢侍郎,谢安,还有谢兰若就会血溅五步……”
喊了几声,见没有人应话,宁王怒不可言,再次大叫一声:“来呀,给本王打耳光……直打到谢兰台和韩飞燕出来为止……”
于是,跑出几个人,对着谢家人就开始施暴。
谢兰台熬不住,凄凄厉厉惨叫着,哀求着:“五姐姐,你在吗?救命啊……祖母要被打死了……五姐姐,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谢老夫人则在沉沉喝斥阻止:“不许求,不许叫,你给我闭嘴……”
可嘴里在溢出血来。
谢安很有骨气,一声不哼。
*
密室内,谢兰台知道自己不能出去。
她死死咬着牙关,心如刀绞:
这一场棋局,是上位者之间的博弈,多少无辜之人被卷入其中,死的死,伤的伤,残的残。
她没料到,一场纳妃宴,竟会掀起如此风波,还连累谢家遭此横祸。
明明,她在纳妃宴前,已安排人将他们送往石头县,为何最终他们仍在城中?
如今的宁王,已是穷途末路,丧心病狂,在这种情况下,人质随时有可能当场殒命。
可她不能出去。
去了也救不了祖母,只会让局势更加不可收拾。
怎么办?
怎么办?
她捏紧拳头,深吸气,脑筋飞快地直转:
要做到怎样才能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