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触地,由冷转热。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真旺,巴林湄若心中微叹。
意欢站在皇帝身侧,指尖是还未来得及洗净的墨,眼角扫过她时,不自觉皱眉。
皇上本就因为贵妃之死难过,巴林氏居然还在这个时候来添乱,惹皇上心烦。
“皇上明察。”云舒将路上让人去搜查来的各位皇子收到的礼物都呈上御前。
富察琅嬅扫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巴林湄若,掩唇轻咳了两下:“颖答应一口咬定,这些礼物都是珂里叶特氏怂恿她送的。”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丝晦涩,“却并无实证。但臣妾也觉她所言有理,巴林氏才进宫不到半年,只与玫嫔有过嫌隙。
与嘉嫔确实无甚交集,没有理由残害五阿哥。”
意欢站在一边,听皇后娘娘这么说,也顺着这话想:“皇上,那可要宣冷宫庶人来对峙?”
“求皇上明察~嫔妾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天打五雷!”
“够了。”皇帝揉了揉眉心,目光落在巴林湄若身上,“既已进了冷宫,就不用宣了。”
她跪在金砖上,单薄的身子微微发抖,面上一片苍白,鼻间也冻的通红,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花。
颇有两分楚楚可怜的味道,这是皇帝从未见过的形象。
“颖答应”他声音放软,“你既说被陷害,可还有旁的证据?”
殿中突然静得能听见炭火爆裂声。
巴林湄若想起海兰曾经的接触,想起她特意提点的送礼,想起送礼之后的疏远。
脑中将和海兰的接触都回想了两遍,依旧找不到「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珂里叶特氏的口头之言。
“皇上……嫔妾没有…”
富察琅嬅看着这一幕,心烦蹙眉:没有证据你跑出来干嘛?
她在御花园撞见她那一幕,还以为这巴林氏是有什么东西握在手里呢。
“皇上~”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知道没有证据这一切都无法洗脱,可是“皇上,嫔妾才进宫,与各宫姐妹根本不熟。嫔妾也没有皇子,嫔妾没有理由害五阿哥啊。”
巴林湄若没有办法了,头脑一热违抗圣旨跑了出来,她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现在她只能赌皇上会相信她,虽然父王已经不再是巴林郡王了,但怎么说,她也是巴林送来的人。
沉默良久,皇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富察琅嬅突然出声,放下手中茶盏,“此事的确不好查,颖答应没有实证,但所言又确实有几分道理。”
“就算是珂里叶特氏陷害,那害永琪的寒玉锁也实实在在出自尚宁殿。”皇上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上位者的威严,“珂里叶特氏已然进了冷宫,巴林氏…还是回尚宁殿好好思过。”
云舒微微转头看向进忠,腕间琉璃轻轻划过袖口:今日这出,不知是谁的手笔。莫名其妙闹了这一出,也没什么作用……
富察琅嬅沉默良久,目光停留在殿中跪着的人脸上。
殿外风雪又起,铜漏滴答声中,皇上再次开口:“颖答应违抗圣旨……念及巴林部…押下去,刑五十以儆效尤,照旧禁足尚宁殿,其余…待真相查明再做定夺。”
眼下要紧的是贵妃的丧仪。
还有贵妃药被换一事……
冬雪初霁,咸福宫檐角垂着尺许长的冰棱,在惨白日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云舒搀扶着皇后下了凤辇,站在咸福宫门外,透过白幡朝里望去,目光落在院中披麻戴孝的人群中。
贵妃的棺椁漆着朱红,如今覆满白幡,像被生生剜去心头血的美人。
云舒敛眸看向人群中的叶赫拉那意欢,昨夜里,星璇送来的白瓷药瓶此刻正硌着她的掌心——瓶底那点若有似无的草绿色粉末,正是江与彬所说的能致人五脏衰竭的寒芸草。
“娘娘”云舒侧身靠近皇后,声音压得极低,“药炉里的残灰奴婢已着人送去太医院,还有...库房采买记录,七月起慈宁宫每隔半月就要领一回补药。
药方是曾经的齐院判开的,里面有三钱寒芸草。”
皇后指尖微动,拿着手帕抵唇轻咳。
她抬眼望向台阶上神情阴郁的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上的金线绣蟒在雪光中狰狞欲动。
贵妃死后的第二日,皇帝抱着她的身体,在咸福宫里砸烂了半屋子玉器,如今掌心的伤怕是还没结痂。
“皇后来了…”皇帝站在灵前,没有转身。
富察琅嬅接过进忠递来的大氅,缓步上前,给人披上:“皇上,臣妾查到了一些事。”
下面跪着的众妃嫔原本呜咽的声音顿小,全都竖起了耳朵。
慧贵妃一死,高位的只有一个纯妃,后宫必然会大封,她们可就有机会了。
纯妃因为双身子的缘故,皇后特许了她在头三天来就好。
如今,苏绿筠正在钟粹宫备产。
所以跪在最前头的便是嘉嫔和舒嫔。
“皇上”云舒听了皇后的话,立时站出来将药瓶与账本呈给皇帝,“经太医院验看,贵妃所服药中被掺入大量寒芸草,此草性极寒,大量食用会致人五脏衰竭而亡。
而采买记录显示,该药粉最后一次出库......”她顿了顿,抬眼看见皇帝握紧案角的指节泛白,“是慈宁宫的宫女所领。”
“慈宁宫,又是慈宁宫。”皇上这话说的咬牙切齿,皇后却也不敢接。
富察琅嬅抬眼看向低头禀报的云舒,朱唇轻启:“那这寒芸草是如何进的咸福宫?”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太后已经被变相软禁了。
云舒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月见,复又轻声回话:“昨日搜查之时,奴婢在咸福宫西偏殿搜到了这些书信。”
云舒话未落地,月见便将信纸呈上。
“咸福宫西偏殿挨着小厨房,这也是庶人珂里叶特氏动手的便利之处。”
皇帝看着手中的信纸,怒极发笑:“好得很!好得很啊!”
殿外突然掠过一阵狂风,将皇帝挥散开的信纸吹的满院飞舞。
皇后看见皇帝猛地转身,腰间玉带勾刮过一旁的贡果。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小太监急促的宣报:“启禀皇上!纯妃娘娘生产,太医已经去了钟粹宫了。”
皇帝转身时,富察琅嬅清楚看见他眼底翻涌的血色。
皇后看着满堂的宫妃,和朱红的棺椁:“纯妃生产在即,咸福宫亦离不得人,云舒,你在咸福宫注意着。”
“是,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