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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其他类型 > 清风惊鸿客 > 何处相思明月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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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幔马车缓缓停在安仁坊的小院前,坊内炊烟袅袅,几家食肆飘出饭菜香气,偶有孩童嬉戏声从巷尾传来,衬得这初夏黄昏格外安宁。

远处传来报时的钟声,浑厚悠长,惊起一群栖在坊墙上的麻雀。

许延年先一步下车,玄色靴履踏在石板上几乎无声。

他伸手扶陆昭阳,掌心向上,姿态恭敬又温柔。

她指尖微凉,搭在他掌心时如一片新荷落于水面,激起他心头一阵涟漪。

\"到了。\"他声音轻柔似拂过水面的风,目光落在她犹带睡意的眉眼间。

见她眼睫轻颤,不由放低了声音,\"可睡好了?\"

陆昭阳轻轻\"嗯\"了一声,指尖在他掌心稍作停留才收回,那触感轻柔,却让许延年掌心发烫。

她抬眸时,恰好撞进他深邃的眼波里,那里面映着晚霞,也映着她的身影。

杜安闻声开门,见是二人归来,连忙行礼:\"陆先生,许大人。\"老人目光慈祥地在二人之间流转,眼角皱纹里藏着笑意。

\"杜伯。\"陆昭阳微微颔首,鬓边一缕散发随风轻扬,\"可有访客?\"

\"午后祝府派人送来帖子,说是邀您明日过府饮茶。\"杜安从袖中取出烫金名帖,鎏金纹样在暮色中仍闪着微光,\"老奴已婉拒了,说您出诊未归。\"

许延年闻言,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悦。那祝家公子对昭阳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

陆昭阳余光瞥见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她接过名帖,指尖抚过上面精致的缠枝纹:\"明日我亲自回帖拒绝。\"

转向许延年时,见他眸色深沉如夜,不由放柔了声音,\"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府了。太傅大人该等急了。\"

许延年目光在她面上流连片刻,终是点头:\"明日我来接你去西市。\"

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不舍,\"今早路过东市,见新到了一批西域香料,想着你或许需要。\"

\"好。\"陆昭阳应着,眼波如水。暮色渐浓,房间灯笼次第亮起。

许延年立在原地,目送她步入院中。直到那抹素色身影消失在门后,他才转身上马。

马蹄声渐远,惊起槐树上栖息的雀鸟。陆昭阳站在院内梨树下,听着蹄声远去,唇角不自觉扬起,如新月初升。

\"先生可要用膳?\"杜安提着灯笼过来,昏黄的光映着老人慈祥的面容,\"灶上温着百合粥,还蒸了您爱吃的茯苓糕。\"

陆昭阳摇头,目光仍望着院门方向:\"我还不饿,你先用膳。\"她抬头望了望天色,暮云如染,\"我先去整理医案。\"

书房内,烛火如豆。陆昭阳取出新得的并蒂莲图样,小心夹入医典中。

窗外传来更夫梆子声,二更天了,远处隐约有丝竹声飘来,想必是哪家权贵在设宴。

\"陆先生。\"是许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促,\"大人让我送些东西来。\"

陆昭阳接过,掀开锦盒。青瓷笔洗静卧其中,釉色如雨后天青,内壁浮雕着并蒂莲纹,正是午后在湖畔商铺见过的那只。

许义眼中带笑,\"大人回府路上特意绕道去买的。\"

烛光下,莲纹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荷香。

\"替我谢过他。\"她指尖轻抚莲纹,声音轻柔,\"他...回府可用了晚膳?\"

许义笑道:\"大人一回去就被太傅叫去书房议事,这会儿怕是还在谈事呢。\"他压低声音,\"听说是在商议宋国公的丧仪。\"

陆昭阳神色一肃:\"宋国公薨了?\"

\"正是。今日申时的消息。\"许义拱手道,\"宋国公萧瑀乃三朝元老,陛下甚是哀恸,命礼部隆重治丧。\"

陆昭阳点头,想起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让他早些歇息。\"她顿了顿,\"明日我配些安神的茶饮,你过来取。\"

许义恭敬退下。烛光下,笔洗釉面流转着柔和光泽。

她想起日间许延年吟的那句\"荷叶罗裙一色裁\",耳根微热,忙合上锦盒。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白日残留的荷香,也带来了远处报丧的钟声。

宋国公萧瑀,字时文,南兰陵人,乃梁明帝萧岿之子。

隋炀帝时入仕,官至内史侍郎。大业末年,眼见隋室将倾,萧瑀审时度势,投奔李渊,成为大唐开国功臣。

武德年间,拜中书令,位列宰相。

贞观初年,虽因直言进谏触怒太宗,一度被贬,然不久即复起,加特进,封宋国公。

萧瑀一生历经三朝,以刚直敢谏着称。

太宗曾赞其\"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其为人清正廉洁,府中无余财,唯藏书万卷。晚年潜心佛法,于长安建慈悲寺,供养僧众。今以七十八岁高龄薨逝,朝野同悲。

崇仁坊太傅府内,许延年正襟危坐于书房。许景松手持茶盏,眉间沟壑深深:\"延年,婚事筹备得如何了?宋国公这一去,朝中恐怕要服丧三月...\"

\"已按礼单备齐六礼。\"许延年声音平静,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叩,\"八月初八前定能妥当。若是国丧期间不能大办,便简化为家礼。\"

他抬眼,眸中闪过一丝坚定,\"父亲,我与昭阳的婚事,不会更改。\"

许景松颔首,茶盏中升起袅袅热气:\"陆姑娘虽出身医门,但医术精湛,品性端方,为父很是满意。\"

他放下茶盏,青瓷与檀木相触,发出清脆声响,\"只是你身为大理寺少卿,成婚后不可过分沉溺儿女私情。眼下宋国公薨逝,朝局恐有变动...\"

许延年神色一凛:\"儿子谨记父亲教诲。\"

告退出来,许延年在廊下驻足片刻。夜风送来不知名的花香,让他想起日间陆昭阳抚荷时专注的侧脸。

\"大人。\"许义悄声上前,打断了他的思绪,\"笔洗已送到陆姑娘处。\"

许延年唇角微扬,冷峻的眉眼瞬间柔和:\"她可喜欢?\"

\"陆姑娘看了许久,还问您是否用了晚膳。\"许义笑道,\"听说您还在议事,特意嘱咐让您用安神香。\"

这个回答显然取悦了他。许延年望向安仁坊方向,眼中柔情一闪而过:\"明日记得备些消暑的冰镇酸梅汤。\"

次日清晨,蝉鸣初起。陆昭阳正在院中晾晒药材,晨露沾湿了她素色的袖口。

马蹄声由远及近,她抬头,见许延年一袭月白襕衫,策马而来。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发梢还沾着晶莹的露珠。

\"这么早?\"她放下药筛,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腰间药囊,那里装着为他新配的安神香。

许延年翻身下马,动作利落潇洒。他从马鞍旁取下个竹筒,筒身还凝着水珠:\"路过东市,见新到的荔枝不错。\"

竹筒启封,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凉气扑面,\"用冰镇着的,尝尝?\"

陆昭阳拈起一颗,果肉饱满,指尖沾了些许汁水。

她刚要取帕子擦拭,许延年已自然地握住她手腕,用自己袖中绢帕轻轻拭去她指尖湿痕。

他手指修长温暖,触碰如羽毛拂过。

\"如何?\"他问,目光落在她唇上,看着她轻咬果肉时微微蹙眉的可爱模样。

陆昭阳点点头,轻轻抽回手:\"很甜。\"她转身往屋内走,耳根微红,\"等我换身衣裳。\"

再出来时,她换了件艾绿色半臂襦裙,发间只簪一支白玉簪,素净清爽中透着灵动。许延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喉结微动:\"走吧。\"

西市早已人声鼎沸。胡商吆喝声此起彼伏,各色香料气味混杂,织就一幅鲜活的长安市井图。

许延年护在陆昭阳身侧,不时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流。

\"先去药铺?\"他问,手指虚扶在她后腰,声音在嘈杂的市集中格外清晰。

陆昭阳点头,发间玉簪在阳光下闪烁:\"要补些龙脑和安息香。听说西域商队新到了几味药材...\"

药铺掌柜见是她,连忙迎出来,胖脸上堆满笑容:\"陆先生可算来了!新到的婆罗门药材,特意给您留着呢。\"

他神秘地压低声音,\"还有您上回问的昆仑雪莲,虽不是最好的时节,但也得了两株。\"

铺内药香扑鼻,各式药材陈列在檀木柜中。陆昭阳仔细查验药材成色,指尖轻捻药粉,放在鼻端轻嗅,神情专注而虔诚。

许延年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始终追随着她。见她与掌柜讨论药性时眼中神采奕奕,他唇角不自觉扬起,眼中满是骄傲。

\"延年。\"她忽然唤他,手中捧着个锦盒,\"你闻闻这个。\"声音里带着发现珍宝的喜悦。

许延年凑近,一缕发丝垂落,擦过她手背。盒中香气清冽,似松非松,似雪非雪。他呼吸微滞,让人想起高山之巅的皑皑白雪。

\"昆仑雪莲?\"他问,声音因靠近而愈发低沉。

陆昭阳眼中闪过惊喜,如星辰落入湖面:\"你竟认得?\"

\"听你提过。\"他轻声道,目光温柔,\"你说想寻此物入药,能解热毒。\"他记得她说的每一句话,哪怕是随口一提的药方。

她没想到他记得这样清楚,将锦盒收入药囊时指尖微颤:\"回去给你做香囊,夏日佩戴可清心静气。\"她顿了顿,声音更柔,\"你近日案牍劳形,这雪莲最是养神。\"

离开药铺,二人沿着西市街巷缓行。路过一家绸缎庄时,许延年驻足,目光在橱窗流连:\"进去看看?\"不等她回答,已轻轻握住她手腕引她入内。

庄内罗列着各色绫罗绸缎,如彩霞铺展。掌柜见二人气度不凡,连忙奉上今夏最时新的料子:\"这是越州新到的轻容纱,透气凉爽,最适合作夏衣。\"他展开一匹月白色轻纱,料子薄如蝉翼,在阳光下几乎透明。

许延年捻起一角,料子在指尖流淌如水:\"喜欢吗?\"他低声问,目光柔和,\"我觉得这颜色很衬你。\"像月光映雪,他在心里补充道。

陆昭阳抚过纱面,触手生凉:\"料子很舒服。\"她抬眸,见他专注的目光,耳尖微红。

掌柜何等精明,立刻奉上更多花样:\"这是最新式的并蒂莲纹绣样,寓意夫妻和睦...\"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最适合新婚夫妇了。\"

他展开一匹艾绿色罗缎,上面银线绣着缠枝莲纹,精致非常。

最终选定了月白轻纱与艾绿罗缎。量体时,许延年立在屏风外,听着里面裁衣娘子与陆昭阳的轻声交谈,眼中盈满温柔。

他指尖轻叩腰间玉佩,盘算着再为她添置几件首饰。

正午时分,二人在西市酒楼用膳。临窗位置可俯瞰街景,许延年点了陆昭阳爱吃的鲈鱼脍和冷淘面。

他细心地将鱼脍剔去刺,才夹到她碗中。

\"尝尝这个。\"他声音温柔。

陆昭阳夹起一片,鱼肉晶莹剔透,蘸了酱料入口,鲜甜嫩滑,她抬眸,见他只顾着为她布菜,不由轻声道,\"你也吃。\"

许延年这才动筷,又为她斟了杯菊花饮:\"解暑的。\"他指尖在杯沿轻抚,恰好是她唇瓣触碰过的位置。

窗外传来喧哗声。一队胡商牵着骆驼经过,驼铃叮当,引来路人围观。

骆驼背上驮着各色异域珍宝,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尊琉璃莲花灯,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华,如彩虹凝结。

陆昭阳多看了两眼,眼中闪过惊叹。许延年顺着她目光望去:\"喜欢?\"声音里含着宠溺。

\"只是觉得工艺精巧。\"她收回视线,唇角微扬,\"西域匠人手艺确实不凡。那莲花灯,倒像是把我们昨日见的并蒂莲凝在了琉璃中。\"

许延年若有所思地点头,没再多言,却在心中记下了那商队的方位。

用罢午膳,二人沿着漕渠缓步而行。岸边垂柳依依,偶有画舫驶过,惊起水面涟漪。

许延年忽然握住陆昭阳的手,指尖轻轻摩挲她掌心,那里有常年研磨药材留下的薄茧。

\"怎么了?\"她问,却没有抽回手,任由他十指相扣。

许延年目视前方,唇角微扬:\"就是想牵着你。\"他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满足,\"从今往后,都要这样牵着。\"

水光潋滟,映得他侧脸格外柔和。

陆昭阳忽然想起医仙谷的溪流,也是这般清澈见底。

她轻轻回握他的手,二人十指相扣,谁都没有再说话,唯有心跳声在胸腔中回荡。

傍晚时分,许延年送陆昭阳回安仁坊。夕阳将二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如同那株并蒂莲。

\"明日我要去大理寺处理积压的案卷。\"他在院门前驻足,指尖不舍地摩挲她的手背,\"宋国公丧仪,恐怕要忙上几日。\"

陆昭阳点头,指尖轻抚他袖口纹样:\"公务要紧。\"她顿了顿,从药囊取出一个青缎小包,\"这是我用雪莲配的安神香,记得点上。\"

暮色渐浓,蝉鸣声弱了下去。陆昭阳站在院中梨树下,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唇角不自觉扬起。

荷香似乎还萦绕在袖间,久久不散。

她低头看着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