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烛火摇曳,众人躲在柜台后、柱子旁,像一群偷瞄动静的小兽。胡一菲端着一碗温水,步态轻盈地走到陆展博跟前,脸上挂着职业化的亲切笑容:“慢点喝啊,别呛着。”
陆展博仰头灌了半盏,喉结上下滚动,水珠顺着下巴滴在捕快服上。陈美嘉见状,撇了撇嘴:“我也渴着呐!”
陆展博忙不迭递碗:“给你!”
陈美嘉嫌弃地后退半步:“你喝过的水,给我喝?”
胡一菲立刻瞪了她一眼,转头对陆展博换上温柔语气:“咋咧?陆捕头的水,你咋就不能喝了?”
“我啥时候成捕头了?” 陆展博耳朵发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哎呀,像你这种才干,这种能力,升捕头,就是眼前的事。” 胡一菲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带着几分狡黠。陆展博低头盯着脚尖,靴尖还沾着白天追人时蹭的泥点:“那怎么可能?” 他忽然抬头,目光灼灼,“我就是有这心,也没这胆儿啊。”
“你瞧瞧,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咧,今年多大啦?” 胡一菲像查户口似的凑近。
陆展博本能地往后缩:“你问这干吗?”
“就想随便了解一下,你有没有娶亲啊?” 胡一菲眨了眨眼,身后的陈美嘉差点笑出声,连忙捂住嘴。
“还没,我娘说了,等我当上捕头,就给我物色一个。” 陆展博挠了挠后脑勺,发尾翘起的弧度像只小兽的耳朵。
“那得等到啥时候去啊?” 胡一菲故意拖长声音,“我是说,趁着年轻,工作不忙,就赶紧把事情办了吧。”陆展博叹了口气:“我倒是想,问题是跟谁办呀?”
“你这么好的条件,谁不想嫁呀?我告诉你,只要你肯,这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了。” 胡一菲拍胸脯的架势像在谈一笔大生意。
陆展博眼睛一亮:“哎呀,真的吗?”
“我啥时候骗过你嘛?跟我说,你喜欢啥样的?” 胡一菲掏出帕子,准备记 “征婚启事”。
陆展博的脸更红了,声音轻得像蚊子:“我喜欢…… 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鼻子高高的,身材小小的……”“耳朵软软的,牙齿白白的。” 陈美嘉忍不住接话,嘴角挂着坏笑。
“对呀,你怎么知道?” 陆展博惊讶地转头。
“您说的那是驴。” 陈美嘉终于笑出声,惹得胡一菲狠狠瞪了她一眼。
“去…… 你刚才说的条件,我倒真有个合适的人选,走,我这就带你看看去。” 胡一菲拽着陆展博的袖子就往外走。
陆展博却猛地站住:“还是回头再看吧。”
“干啥?” 胡一菲皱眉。
“你不把铐我的理由说出来,我怎么能走啊?” 陆展博梗着脖子,像根突然竖起的木桩。
胡一菲气笑了:“哼…… 那你就一直单吊着吧,憋死你。” 她说完甩袖就走,发间的银簪子在烛火下晃出一片虚影。
深夜的大堂里,众人围坐在后厨,像密谋大事的江湖高手。曾小贤蹲在墙角,手里把玩着一枚铜钱:“各就位,预备…… 走!”
关谷神奇抄起菜刀就往外冲,刀刃在月光下闪过冷光,吓得吕子乔差点打翻醋坛。众人七手八脚拉住他,曾小贤死死抱住他的腰:“使不得,这可是朝廷的人呐。”
“你放不放?” 关谷神奇的菜刀 “哐当” 砍在门框上,木屑飞溅。
“不放…… 哎哟!” 曾小贤突然惨叫一声,把手缩入袖筒,“我的手…… 我最得意的、能吃饭、能拿刀的右手啊!” 他踉跄着冲到陆展博身边,袖筒里渗出几滴 “血”—— 其实是兑了朱砂的红糖水。
陆展博瞪大了眼睛,嘴唇发抖,猛地咬住自己的手背。关谷神奇趁机甩开众人,挥舞着菜刀大喊:“哇呀呀,还有谁来?”
吕子乔壮着胆子上前,声音却抖得像秋风中的树叶:“大嘴,你千万不要干傻事,展博,你快逃啊!”
陆展博下意识想跑,却被锁链拽得一个趔趄:“我我我……” 他猛地拽锁链,却听见 “咔嗒” 一声,锁扣纹丝不动。
关谷神奇的菜刀 “擦着” 吕子乔的头皮挥过,后者尖叫着倒地,怀里的猪肝 “啪嗒” 掉在陆展博脚边。
“什么东西?” 陆展博盯着那团暗红的物体,喉结滚动。
陈美嘉故作惊恐:“好像是猪肝!”
胡一菲立刻瞪眼:“小郭?”
陈美嘉清了清嗓子:“我看错了,是人肝,确切说,是秀才的肝。” 她蹲下身 “端详”,指尖戳了戳猪肝,
“左边那块!”
陆展博脸色煞白:“肝分左右吗?”
“那就是肾,反正是秀才的,没跑儿。” 陈美嘉一本正经地点头。
关谷神奇乘胜追击,挥舞着菜刀冲向胡一菲:“哇呀呀…… 还有谁来?”
胡一菲配合地尖叫:“我来,展博快走!”
陆展博却像被钉在原地:“没找出理由,我怎么走啊?”
关谷神奇眼珠一转,抄起一根猪骨头扔过去:“那就休怪我心狠手毒啦!”
“啊啊啊啊!” 胡一菲捂着腿倒下,“我那美艳的左腿……”
陈美嘉强忍着笑:“掌柜的,你怎么了?”
“我那秀丽的右腿!” 胡一菲又扔出一根骨头,“还有我那端庄的……”
陆展博彻底懵了:“她说什么呐?”
“下巴窠子!” 陈美嘉憋笑憋得满脸通红。
陆展博盯着地上的骨头,怎么看都像人的小腿骨,声音里带着哭腔:“她的下巴有那么宽吗?”
“有啊…… 平时叫肉包着,看不出来。” 陈美嘉一本正经,差点笑出眼泪。
关谷神奇见势不妙,提着菜刀冲过来:“哇呀呀,还有谁来?”
陆展博被逼到墙角,忽然想起师父说过的 “捕快要有胆色”,一股热血冲上脑门:“你你你想干什么?”
关谷神奇故意把刀架在他脖子上:“瞧你那怂样,还当捕快呢,趁早别丢人啦!”
“说什么呐?姓关谷的,今儿你要不砍死我,我就不是陆逊的十九代孙…… 来呀!” 陆展博突然挺直腰板,闭着眼大喊。
关谷神奇的刀在离他鼻尖三寸处停下,众人愣了愣,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好小子,果然是当捕快的料儿。” 关谷神奇收起刀,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展博睁开眼,发现刀刃根本没碰到自己,耳尖却还是红得滴血:“嗯,你是蹲大狱的料儿,你们都是!”
众人灰溜溜地往回走,莫小贝从柜台下钻出来,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糖:“陆展博,你刚才喊得像杀猪!”
陆展博梗着脖子:“要你管!” 他摸了摸腰间的铐子,忽然觉得这玩意儿没那么沉了,反而有点发烫,像揣着一团小火苗。
夜深了,陆展博独自坐在大堂里,月光透过窗户,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盯着腕上被铐出的红痕,忽然想起师父临走前说的 “捕快要讲理,更要讲胆”。刚才那声大喊,好像把这些天的忐忑都喊了出去,胸口闷闷的,却又有点说不出的畅快。
胡一菲端着一碗热汤过来,语气软了许多:“还生闷气呢?”
陆展博慌忙站起来:“没……”
“其实啊,你刚才那股子冲劲,还真有点捕头的样子。” 胡一菲把汤碗推过去,“趁热喝。”
陆展博低头盯着汤里的葱花,忽然说:“其实我知道,你们是逗我玩呢。”
胡一菲一愣,随即笑了:“哟,学会察言观色了?”
“猪肝哪有那么红,骨头也没那么长。” 陆展博摸了摸后脑勺,“不过…… 挺好玩的。”
胡一菲看着他眼里的星光,忽然想起莫小贝第一次拿剑的样子,也是这么亮闪闪的,带着股子初生牛犊的傻气。她轻轻叹了口气:“展博啊,想当捕头,光有胆还不够,得学本事,学规矩,学怎么跟人打交道……”
“我知道。” 陆展博把汤喝得见底,“所以我才要理由,没理由就铐人,那是土匪。”
胡一菲欣慰地点头,忽然听见后院传来莫小贝的尖叫 —— 大概又在跟陈美嘉抢发簪。她站起身,拍了拍陆展博的肩膀:“快睡吧,明天还要跟着老曾学怎么抓贼呢。”
陆展博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胡掌柜,你说的那个姑娘……”
“啥姑娘?” 胡一菲回头,眼里带着笑意。
“没…… 没啥。” 陆展博慌忙摇头,耳尖又红了。他摸出怀里的桂花糖,糖纸在月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咬下一口,甜得有点发苦,却比白天挨揍的滋味好多了。
窗外,风吹过檐角的铜铃,发出细碎的响声。陆展博靠在柱子上,望着房梁上晃动的光影,忽然觉得这个夜晚没那么难熬了。也许当捕头真的需要很多理由,但至少今晚,他找到了第一个 —— 想当一个不随便铐人的捕快,一个能让佟掌柜说 “有捕头样” 的捕快。
至于那个 “眼睛大大、睫毛长长” 的姑娘,他摸了摸腰间的铐子,忽然笑了 —— 等他真的当上捕头,有的是时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