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户口本上的字迹还带着油墨的新鲜气息,司之尧跟着陆岑走进市一中高二(3)班的那天。
阳光透过银杏叶隙,落在课桌上。
老师拍着他的肩膀介绍时,他只盯着自己的白球鞋,指尖把书包带攥出深深的褶皱。
后排靠窗的空位成了他的避风港,上课低头刷题,下课趴在桌上假装睡觉,拒绝所有试图搭话的目光,像把自己装进了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这种“冷漠”,很快被张磊他们盯上了。
张磊作为班上出了名的小团体头目,他总爱找存在感,司之尧的沉默在他眼里成了“好欺负”的信号。
第一次孤立,是从流言开始。
午休时,司之尧去食堂打饭,刚端着餐盘找了个角落坐下,张磊就带着几个人坐在他邻桌,故意放大声音。
“听说新来的……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啧啧啧,难怪整天死气沉沉的,别是有什么病吧?”
周围瞬间投来几道好奇又带着戒备的目光,司之尧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收紧,饭菜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
他扒了两口饭,就匆匆离开。
此时,后背像被无数根针细细扎着。
“……”
之后的日子,恶意开始变得具体。
他放在桌肚里的新书,第二天早上会出现在垃圾桶旁,封面被踩得发黑,内页撕得参差不齐。
陆岑每周给他的两百块零花钱,总会在周三下午被张磊堵住索要,“新来的,懂点规矩,以后这钱就是我们的‘保护费’,不然有你好受的”。
司之尧攥着口袋里的钱不肯松手,被张磊的跟班狠狠推在墙上,胸口撞得生疼,钱还是被抢走了。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走廊里来来往往的同学要么假装没看见,要么远远绕开,没有人停下脚步。
“……”
最压抑的一次霸凌,发生在周五。
那是时候,是晚自习后。
司之尧收拾书包时,发现抽屉里被塞了一团沾满墨水的废纸,新买的校服外套也被划开了几道长长的口子,棉絮从破口处露出来,像伤口里渗出血的棉线。
他咬着牙忍着泪水把废纸扔到垃圾桶,刚走出教学楼,就被张磊等人堵在了僻静的银杏道上。
“臭小子!走这么快干什么?”张磊一脚踹在他的小腿上,司之尧踉跄着摔倒在地,书包里的书本散落一地。
几个人围上来,用脚狠狠踩着他的书。
其中一个男生揪住他的头发,把他的脸往树干上撞,“装什么清高?跟你说话都不理,真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额头传来剧烈的疼痛,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往下流,司之尧却死死咬着唇不肯出声。
“……”
“还嘴硬?给我往死里打!”
张磊见他不肯求饶,眼神愈发凶狠。
那个染着黄毛的跟班立刻弯腰,从散落的书本里捡起一本厚重的现代汉语词典,掂量着朝司之尧的头顶砸去。
字典带着沉闷的破空声落下,司之尧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过往被囚禁的恐惧与此刻的剧痛交织。
脑海中,突然闪过无数破碎的残影。
翻飞的衣袂、温热的掌心。
还有一句句,低哑的“阿肆”。
“……!”
他的身体仿佛被本能接管,猛地侧身避开字典,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扣住黄毛的手腕,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动作利落得不像个被欺负的少年。
“操!还敢还手?”
黄毛被他突如其来的反抗惊怒交加,想抽回手却被攥得死死的,反而被司之尧借力一拉,重心不稳撞在银杏树干上,字典“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张磊等人见状,骂咧地一起围了上来。
就在这时,司之尧身后悄然浮现出一道金色光晕,渐渐凝聚成一个长发男子的虚影。
只见他,身着月白广袖长袍。
眉眼清俊,却覆着凛冽寒气。
他望着司之尧额头的伤口,眼底翻涌着心疼与戾气,广袖轻挥间,一股无形的力量涌入司之尧体内。
司之尧只觉得四肢突然充满力气,原本酸痛的关节也变得灵活。面对张磊挥来的拳头,他下意识地侧身躲闪,同时抬脚精准踹在对方膝盖上,张磊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另一个跟班从侧面扑来,却被司之尧反手扣住胳膊,轻轻一拧就听到“咔嚓”一声轻响,对方疼得眼泪直流。
黄毛爬起来想偷袭,李敛的虚影眉头微蹙,指尖凝出一点金光弹向他的脚踝。黄毛脚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刚好压在那本字典上,疼得龇牙咧嘴。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张磊等人就全都狼狈地倒在地上,再也不敢上前。
“……”
司之尧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缓缓抬起右手,看着手心突然冒出的金色符文,满脸茫然。
他不知道这些动作是从哪里来的,更没察觉自己额头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渐渐恢复平整,连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身上被踹出的淤青,也悄然褪去。
李敛的虚影凝视着他,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化作温柔的缱绻。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司之尧的脸颊,可指尖却穿过了对方的肩膀。
“阿肆……”
李敛指尖穿过司之尧脸颊的刹那,一缕凝练的金色神识如游丝般悄然钻进少年的眉心。
“我的阿肆……我终于寻到你了……”
那神识带着他跨越轮回的执念,却又怕惊扰了此刻懵懂的司之尧,只在他脑海深处轻轻一触,便化作细碎的记忆碎片蛰伏起来。
司之尧猛地晃了晃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更清晰的画面。
青石板上落满的红枫、案几上温着的清茶、还有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身影背对着他挥毫。
墨汁滴落在宣纸之上,晕染开成一片。
那声音,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
“……是谁?”
可当他试图看清那身影的面容时,画面却骤然破碎,只留下一句低哑的“阿肆”在脑海中反复回响,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怅然。
“……哥?”
他无意识地喃喃出声,又猛地回过神来,脸上写满困惑——他明明喊的是“哥”,可脑海中浮现的身影,却和陆岑截然不同。
手心的金色符文早已隐去,校服外套上的破口也不知何时恢复如初,只有散落一地的书本还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一切。
司之尧慌忙弯腰收拾好书包,抱着怀里的书快步往校门口走去,脚步比刚才快了许多,像是在逃离什么,又像是在追寻那些抓不住的记忆碎片。
远远望见陆岑的身影时,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纷乱,脸上挤出一丝平静的表情。
“哥,我来了。”
陆岑笑着递过手里的保温袋,“怎么才出来?我还以为你被老师留堂了。快尝尝,妈炖的排骨汤,还热着呢。”
回家的路上,陆岑絮絮叨叨地讲着学校里的趣事,又问起他今天在学校的情况。
司之尧心不在焉地应着,偶尔点头,脑海里却总被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占据,手心仿佛还残留着金色符文的温热触感。
他不敢提起晚上被霸凌的事,更不敢说那些奇怪的变化,只能含糊其辞地应付着。
晚饭时,陆爸陆妈热情地给司之尧夹菜,关切地询问他在新学校是否习惯。
司之尧扒拉着碗里的饭,味同嚼蜡,只偶尔应一声“挺好的”。陆岑察觉到他的异常,碰了碰他的胳膊。
“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司之尧摇摇头,勉强笑了笑,“……就是有点累,想早点回房间写作业。”
陆妈立刻说道,“累了就早点休息,作业写不完也没关系,我回头找李老师说说,让她别布置太多作业。”
“之尧啊,可别熬坏了身体。”
司之尧“嗯”了一声,匆匆扒完碗里的饭,放下筷子说了声“我回房间了”,便抱着书包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
关上门的瞬间,他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背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他摊开右手,反复摩挲着掌心的皮肤。
回忆起,符文浮现时的灼热。
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碎片再次涌现,红枫、清茶、挥毫的身影、低唤的“阿肆”……那些画面陌生又熟悉,让他心脏阵阵发紧。
“阿肆……是谁?”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喃喃自语道。
他的眼底,满是迷茫。
难道是,自己以前的名字?
可他从小就叫司之尧,病院的档案上也是这个名字……那那些画面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晚上突然出现的力气、手心的符文、愈合的伤口……
无数个问题在他脑海中盘旋,让他烦躁不已。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目光落在那本被踩得脏兮兮的现代汉语词典上,他伸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封面时,又想起了那个突然出现的金色虚影——虽然他没看清模样,却莫名觉得那身影带着让他安心的气息。
司之尧趴在书桌上,脑袋埋进臂弯里。
疲惫和困惑,交织在一起。
他不知道这些离奇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那些记忆碎片来自哪里,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沉甸甸的。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
在书桌上,投下了一道细长的光影。
蛰伏在他脑海深处的金色神识轻轻悸动了一下,仿佛在回应着月光,也在守护着这个刚刚经历过惊吓,却依旧懵懂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