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周翎梓和周翎歆都紧紧挨着周翎宁坐下。
周翎梓心大,并未觉得方才车外赵璎请罪的事和她有什么关系,正掀开车帘,往外张望着。
她好想快点长大呀,这样就可以经常出宫玩了!
周翎歆却把这事放在了心上。
她被王常侍(不得宠,性子胆小)教的性格有些敏感,又因为在宫里接触的人都是王公勋贵家族的女君,身份不比她低多少,所以有时候她也没什么底气。
周翎歆坐在周翎宁身侧,惴惴不安:“六姐,刚才……”
她停顿了一下。
周翎宁侧耳听着,温声问:“歆儿,怎么了?”
周翎歆小声说:“刚才是我和七姐想要来提前接六姐你的,所以只派人告诉了赵大人一声。方才赵大人请罪,姐,我俩是不是闯祸了?本来赵大人她们应该在前面那个地方接你,我俩……”
她低着头,有些自责,说:“是我太任性了,不该胡作非为的。”
她不希望有人因为她受到不该有的惩罚。
周翎宁听罢,揉了揉她的头,看着她可怜的小表情,故作疑惑道:“怎么会这么想?”
“赵大人回去后会不会受罚啊?”周翎歆问。
周翎宁虽然经常收到京城给她寄来的消息,但她们并不会事无巨细的都告诉她,所以暂时不清楚这次给赵璎添堵的人是谁,她也不确定后续的事会如何发展。
她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你这怎么算胡作非为?你这要是算胡作非为,京都里那些纨绔算什么?”
伤天害理吗?
不说别的,就说之前的宋娜等人……吃喝赌也是样样俱全。而且她们与真正“五毒俱全”的人比起来,还算是小打小闹。
“往小了说,这是家事。”周翎宁开解她:“只要没人拿这大做文章,不会有一点问题。而且……即使有人拿这事做文章,也不是你们的问题,是那些人的问题。别太责怪自己。”
周翎歆垂头丧气道:“可是……如果我做的好,会不会就不让人拿住把柄,去让人相互指责了。”
周翎宁说:“人非圣贤,不管你怎么做,只要有人有心想找茬,总能找到指责你的点。”
“我曾在母皇的书房看到一本竹简,上面记载了一些没有公之于众的事。有一件事是这样的……古时候,一高官推行变法,一心想让本国富强。变法初行,百姓不适应新规,有人指责她“变法折腾,扰乱民生”,说她不顾百姓旧习;后来变法见效,国内粮仓充盈、军力大增,又有人非议她“权势过盛,功高盖主”,暗指她有不臣之心;即便他始终恪守臣子本分,全力辅佐君主,勋贵世家仍抓住她曾处罚太女一事大做文章,骂她“不尊礼法,以下犯上”,最终帝王为平息众怒,下令斩了她。”
“歆儿,你觉得这其中谁有错呢?”
周翎歆眨眼:“根据结果来看,那位大人不是没有错吗?她让国家变得富强,百姓过了好日子,怎么不管怎么样,都有人恨她呢?”
周翎宁说:“因为她动了别人的利益,不是一个人,是一群人,是一个国家的整个勋贵阶层。而话语权就掌握在这些勋贵阶层手里,记载下来的书籍也是那些人书写的。所以读书是为了明理,而不是上面写什么你就信什么,有很多事可以信,但也有一部分事不能信,“巧言令色”的话多存在于史书中。”
周翎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问:“可是变法不是有皇帝支持她吗?最后皇帝为什么不保她呢?”
周翎宁笑了笑:“因为皇帝也是贵族啊,皇族是最大的世家。皇帝虽有心动贵族的利益给平民,但她需要有代言人,不能自己去说,否则众人的矛头就要对准皇帝了。”
矛头一旦都对准皇帝,内乱就快来了。
“皇帝利用她达成了目的,为了平息众怒,她也就没用了。当时几乎人人恨她,受益的人没觉得自己受益了,失去好处的人却清晰的知道自己失去好处了。”
“那她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周翎歆不解。
周翎宁说:“她死前有人问过她,她说因为她有抱负,想做一番别人做不到的大事,后来事情不受控制,收不住了。”
谁改革也不是奔着让自己死去的?
“皇帝不是无所不能的吗?”周翎歆发出天真的疑问:“母皇是我心里最厉害的人。”
周翎宁轻笑,肯定了她的话:“当然,母皇是最厉害的皇帝。”
“但当时整个贵族阶层都在跟皇帝作对,让皇帝下令斩杀她,皇帝也没办法。”
“那……那位大人……”周翎歆听的有些感伤。
周翎宁挑了挑眉,笑她:“什么表情,这么难受干什么?事上不如意的事情很多,你要是太感性,岂不是听不得不好的事了。”
周翎歆把头靠在周翎宁身上,叹气。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杀一个人总比以后引起纷争死的人少,”周翎宁说出了结果:“后来皇帝在事情平息几年后,找了个理由封赏了那位高官的后人,她的后人中一直有人当官,持续到了王朝末年。”
周翎歆听到结局后心情好了点。
周翎宁看着她松了口气的样子笑了笑:“听到结局就好了?”
周翎歆扬起嘴角,抿唇:“觉得结局还不算太坏。”
“人都是复杂的。”周翎宁低声告诉妹妹。
周翎歆点点头。
“我知道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