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友重逢
寨子里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混合着血腥、火药和烧焦木头的刺鼻气味还在空气中顽固地萦绕。
俘虏们被集中在寨门前的空地上,垂头丧气,如同霜打的茄子。
古之月的司登冲锋枪还抵在俘虏脑门上,苏北话里的冷意像湘西清晨的山雾般化不开:
“再敢嚼半句废话,这枪子儿就替你家许保国收尸!”
那俘虏裤腿子早湿了一片,牙齿打颤的声音比山风还响:
“真…… 真在黑风崖!
许爷说要在那儿聚齐十八寨的兄弟,等二月二龙抬头了就……”
解放军剿匪小分队的战士们持枪看守,眼神警惕。
带队的是军区来的李参谋,一个看起来精明干练的年轻干部,正和安队长、龙族长等人了解情况。
土匪话没说完,远处传来剿匪小分队的李参谋奔过来,军靴踩在泥地里溅起两朵水花,嗓门比山涧瀑布还亮:
“都围起来!
俘虏交后勤队,咱们即刻追剿黑风崖!”
古之月从那个投降的土匪小头目口中,再次确认了那个名字——许保国。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苏北话低沉而坚定:
“李参谋,安队长,这个许保国,我必须去抓。”
李参谋扶了扶眼镜,有些为难地看着古之月身上沾满油污的汽车兵制服:
“古老哥,你的心情我理解。
但剿匪是作战任务,你毕竟是后勤部队的同志,这……”
“哎呀俺的李参谋!”
安队长的大嗓门立刻响了起来,带着不容置疑的东北腔调,
“你可别小看古老弟!
刚才那场面你是没亲眼看见!
就他们师徒俩,加上寨子里那个孙二狗,三个人,三杆枪!
愣是把正面几十号土匪打得屁滚尿流,丢下三十多具尸体!
古老弟那枪法,神乎其神!
还有他跟孙二狗的配合,那叫一个默契!
简直……简直他娘的天衣无缝!”
王拴柱在一旁赶紧帮腔,东北话里带着与有荣焉的激动:
“就是就是!李参谋,俺师傅可不是一般人!
再说了,那个许保国,他跟俺师傅……有渊源!
当年在上海滩,俺师傅拜的做糕点的爹,就是许保国他亲爹!
论起来,许保国还是俺师傅的师兄哩!
他俩熟得很,有俺师傅在,准能认出那王八蛋!”
“啥?还有这层关系?”
李参谋和周围几个小分队战士都愣住了。
这时,孙二狗背着那支心爱的英七七,拉着媳妇阿花的手走了过来。
阿花眼里满是担忧,但还是默默替丈夫整理了一下衣领。
孙二狗对李参谋敬了个不算标准但很用力的军礼,河南话掷地有声:
“首长!俺也请求参加剿匪小队!
许保国那狗日的祸害乡亲,俺不能放过他!”
李参谋看着又一个“编外人员”,更是头疼:
“这位老乡,你的热情我们心领了,但剿匪危险……”
“李参谋!”
安队长再次抢白,指着孙二狗,
“你知道刚才孙二狗同志跟古老弟是咋配合的不?
那战术,那枪法!
孙二狗同志说了,那是当年在缅北丛林里,跟美国教官学的!
专门打鬼子的丛林战法!
厉害着呢!”
“缅北丛林?美国教官?”
李参谋眼睛猛地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上下打量着孙二狗和古之月,语气变得急促起来,
“你们……你们是新38师的?”
古之月和孙二狗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古之月点了点头:
“是,税警总团改编的新38师。”
孙二狗补充道:
“俺是侦察连二排长孙二狗!”
李参谋猛地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惊喜交加的神色:
“哎呀!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我们47军也有个从缅北回来的兵王,也是新38师侦察连的!
叫郑三炮!
枪法如神,丛林经验丰富得很!”
“郑三炮?!”
“三排长?!”
古之月和孙二狗几乎同时失声叫了出来!
古之月一把抓住李参谋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对方龇了龇牙:
“郑三炮?
瘦高个,左眉毛有个疤,河南口音?
他还活着?
他在你们47军?”
“对对对!就是他!”
李参谋兴奋地说,
“郑排长可是我们军的宝贝!
没想到古老哥您……您就是郑排长常念叨的那个,在缅北带着他们穿插迂回,端掉鬼子好几个指挥部的古连长?!”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安队长哈哈大笑,用力捶了一下古之月的肩膀:
“好你个古老弟!
深藏不露啊!
原来是郑排长的老连长!
怪不得这么厉害!”
王拴柱更是激动得满脸放光,与有荣焉。
这层关系一揭开,所有的障碍都不复存在。
李参谋当即拍板:
“太好了!
有古老哥和孙排长加入,我们这次追剿许保国,把握就更大了!
欢迎你们!”
孙二狗看向阿花,阿花虽然听不懂太多,但看众人神色,知道丈夫非去不可,她用力点了点头,用苗语说了句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支持和牵挂。
既然决定追击,行动立刻展开。
李参谋的剿匪小分队原本有十五人,装备精良,清一色的自动武器:
六支司登冲锋枪,六支美制汤姆逊冲锋枪,还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火力强劲。
现在加上古之月(司登冲锋枪)、孙二狗(英七七步枪)和王拴柱(中正式步枪),一共十八人。
与此同时,安队长和龙族长也开始动员寨子里的力量。
土改工作队的政策已经深入人心,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田地,古之月他们送来的崭新犁铧、饱满的种子和各种铁制农具就堆在空地上,那是希望的象征。
此刻,土匪要来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好日子,寨民们岂能答应?
“乡亲们!”
安队长站在一个石碾上,用带着东北口音却充满激情的话语喊道,
“土匪许保国,就在咱们周围的山里藏着!
他想抢走咱们分到的地,想烧掉咱们的种子农具!
咱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震耳欲聋的回应声响起,苗民们挥舞着手中的锄头、柴刀、猎枪,群情激奋。
龙族长也用苗语高声动员,银白的胡须因激动而颤抖。
安队长见事儿定了,立刻转身招呼寨子里的人。
龙族长扛着土枪跑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干劲:
“安队长放心!
咱寨子里分了地,还得了古同志送的稻种和犁耙,谁要是敢来抢,咱跟他拼命!”
他大手一挥,十几个青壮扛着土枪、拿着柴刀围了过来,阿花也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煮熟的红薯和玉米,湘西话里满是热情:
“解放军同志,带着路上吃,后山的林子密,别饿着肚子跟土匪干仗!”
安队长掏出哨子吹了三声,东北话在晒谷场上回荡:
“青壮分成三组,一组跟我守寨子,二组和三组跟着敲锣打鼓搜后山!
注意看地上的脚印,听林子里的动静,发现土匪先鸣枪,别硬拼!”
龙族长立刻接过铜锣,“哐哐” 的锣声在山谷里传开,青壮们举着火把往后山走,土枪的铁枪管在火光下闪着冷光,脚步声、说话声和锣声混在一起,像一支热闹的队伍。
很快,寨子里锣鼓喧天,所有的青壮年,甚至一些熟悉山路的老猎人,都自发组织起来,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
从老套筒、火铳到弓箭、梭镖,在安队长和部分工作队员的带领下,如同撒开的网,开始漫山遍野地搜索土匪的踪迹。
那场面,真可谓是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
呼喊声、锣鼓声、猎狗的吠叫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飞鸟阵阵。
古之月看着这热火朝天的景象,闻着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和此时沸腾的人间烟火气,心中感慨万千。
这就是人民的力量。
剿匪小分队没有参与大规模的搜山,他们的目标是直指核心——沿着溃逃土匪留下的痕迹,进行专业追踪和精准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