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闻之叮嘱:“你们在这里等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一介文官,独自出行不安全,叶玉不放心,站起来道:“你去做什么?我也跟你一起去。”
王闻之站定,没有回答,他温声道:
“玉儿,你身上还有伤,在这里等等我,我不会让你饿肚子的。”
叶玉一站起来,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脸色白了几分。
刘景昼扶着她坐下来,“玉儿,你别担心,我跟王兄一起去。”
眼下只有他们二人没受伤,叶玉只好点头。
刘景昼跟着王闻之离开。
叶玉肚子饿得咕噜噜地叫,转头看梁崇与卫云骁。
卫云骁面色苍白,包扎好的伤口不知何时又渗出血渍。
梁崇昨日受着伤替刘景昼挡了许久的箭,受了不少擦伤。
半夜的时候,情急之下撞开门,不知何处的骨头裂了,隐隐作痛。
他捡起地上的石头,在墙面刻下一个记号,这般陈七就能顺着记号找到他们。
叶玉蹲在卫云骁面前,拍拍他的脸,“卫云骁,你怎么样了?”
他与梁崇都受了不少伤,一路上就没说过几句话。
卫云骁低声道:“玉儿,我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忧。”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脸色难看至极。
叶玉不信,撩开他的衣襟,一揭开黏腻的衣服,发现他胸前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边沿干涸的血迹把衣服与肌肤黏连在一块,叶玉慢慢揭开,他伤口周围的肌肤被牵动,令伤处发痒发痛。
卫云骁咬牙闷哼一声。
叶玉责备:“伤成这样也不早说?”
卫云骁一向能忍,他们正在逃难,他伤重拖累大家的脚程已是不妥。
“我……没什么事。”
叶玉轻哼一声,这葫芦嘴巴又闷又硬。
看卫云骁脸色苍白如纸,再这样下去他定然又要昏迷过去了。
叶玉喊梁崇架起卫云骁,一边走,一边询问路人医馆的位置。
他们来到最近的一家医馆,叶玉与梁崇架着即将昏迷的卫云骁入内。
她焦急大喊:“大夫、大夫,救救他!”
医馆内的大夫正在给病人看诊,一时走不开,他招呼药童前去接应,把人送到内室去。
大夫给手上的病人开了方子,转手交给抓药的药童。
他急匆匆掀开帘子入内,抚着长须道:“哎哟,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那名接待的药童解了卫云骁的上衣,露出整片胸膛,他胸前有一道伤口渗出血迹把纱布染红了。
诊脉为先、议酬在后、付金再治。
大夫先给他们诊治一遍,再根据药价算账,加上诊金十文钱,共计一百五十文。
“一百五十文?”
大夫抚着胡须回答:“一百五十文不过是止血的价格,后续换药、生肌的药钱,我还没跟你算呢。”
叶玉想了想,试探问:“大夫,能不能赊账?我们落难……”
一听“赊账”二字,大夫的脸冷下来,立即喊来药童把人赶走。
“没钱治什么病?晦气,走走走,都给我走!”
叶玉急得拦住想要抬起卫云骁的药童,“哎,别,我有钱,我有钱!”
大夫听得此话,这才让药童松手。
刚才大夫看诊,叶玉才知道梁崇昨夜撞门时骨裂了。
她想了想,问:“我的伤不用治,他的骨裂、还有他的外伤,一共需要多少钱?”
“玉儿?”
梁崇不可置信地看她,他含着金钥匙出生,养尊处优,除了沙场作战,从未有过如此落魄的时候。
他竟也会被这区区一百五十文难倒。
大夫哼一声,重新拿算盘计算。
“你伤虽然最轻,但遇水化脓,引起发热,不上药以后可是会留疤,你真的不治?”
叶玉果决地摇摇头,疤在后肩膀又不在脸上,多来几道也没什么。
卫云骁已经神志不清、意识恍惚,不能耽搁下去。
大夫算过一遍,各指梁崇与卫云骁。
“他正骨需要五十文、他清创缝合,上金疮药需要六十文,加上诊金,共计一百二十文。”
叶玉想了想,对梁崇低声说了几句话,就转身出去。
过了片刻,梁崇抱着卫云骁的一套衣裳出来,脸上有窘迫、无措与无地自容的羞臊。
叶玉让他把卫云骁身上的锦衣扒下来卖钱。
叶玉觉得这件衣裳面料不错,但是破了,还沾血,可能当不了多少钱,低头看见梁崇的一双没被火烧的圆头履,鞋面有几点泥巴。
她蹲下身子,把梁崇的鞋子抢走,又脱了自己的布鞋,估摸一下,应该差不多了。
叶玉转身出去,打听质库所在的位置。
梁崇系出名门,身处尊位,外有仓廪,珍宝充内,穿的是缓带轻裘,行的是风雅清高之事。
如今他身着粗布衣衫、蓬首垢面,光脚踩在凹凸不平的地上。
失去了那双舒适的鞋子,仿佛把他从高高在上的云端拉入尘埃,生来的尊荣都被褫夺,化作镜花水月,照入现实。
他往室内走,每走一步,细微的石子陷入脚底,带来微微的刺痛。
梁崇对大夫道:“还请您稍等片刻,她很快就回来。”
叶玉深谙底层的生存之道,身外之物只是暂时,现下最重要的是治伤救人。
“当夏衣,赎冬衣。”
她的旧鞋值五文钱,梁崇的鞋子值二十文,卫云骁的破烂锦缎衣裳值一百文。
加起来一百二十五文,除去给治伤的价钱,还剩五文钱,叶玉估摸着待会儿买个包子果腹。
她光着脚上街,用三文钱买下三个菜包,剩下两文留给王闻之与刘景昼。
叶玉回到医馆付钱,大夫这才开始救治卫云骁。
她与梁崇各吃一个包子,把一个藏在怀中留给卫云骁。
昨夜治伤时,天色昏暗,她瞧不清他的伤势如何。
现在是白日,她看见卫云骁胸口上不知是被什么武器划破的,边沿的伤口溃烂,挂着稀稀拉拉的肉丝。
大夫清创时,卫云骁额头冒汗,鼻腔发出痛吟。
叶玉不忍直视,转身看向窗外。
也不知王闻之与刘景昼去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