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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河不净世。

聂铁山扛着他那柄门板似的巨刀,大步流星走进议事堂,靴底沾着的血污在青石板上踩出一个个暗红的印子。他一屁股在主位上坐下,震得桌椅哐当响,声如洪钟:

“他娘的!总算把家里这些吃里扒外的玩意儿清理干净了!”

底下站着的聂氏长老和核心弟子们个个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方才校场上那场清洗还历历在目——

足足有两成的人被揪出来,有金氏暗中安插的细作,有欺压百姓、败坏门风之徒,此刻都已成了刀下亡魂。这位老祖宗的脾气比霸下的刀锋还烈,说砍就砍,绝不手软。

聂铁山铜铃般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勉强站直的聂明玦身上。

“聂明玦!”他一声吼。

聂明玦身体一颤,咬牙上前一步,忍着剧痛躬身:“先祖。”

“先前那一百五十鞭,是打醒你这猪脑子!身为宗主,刚愎自用、纵容恶徒、识人不明——服不服?”

“明玦……心服口服!”聂明玦声音嘶哑,头垂得更低。

“服就好!”聂铁山哼了一声,站起身,走到聂明玦面前,蒲扇般的大手突然按在他背上。

聂明玦闷哼一声,只觉得一股灼热刚猛的灵力涌入体内,背后火辣辣的伤口竟泛起一股奇异的酥痒,隐约感觉皮肉似乎收拢了几分。虽然离痊愈还早,但剧痛顿时减轻了大半。

“罚你,是让你长记性,不是要你命!”

聂铁山粗声粗气道,“聂家现在一堆烂摊子,你还得给老子扛起来!从今日起,白天给老子好好处理族务,晚上滚去祠堂跪着反省!什么时候真想明白了,写个一万字的悔过书来!写得不深刻,重写!”

聂明玦脸色一僵,却仍硬着头皮应下:“……是!”

聂铁山又掏出一本薄薄的、边缘磨损的古册,扔进他怀里:

“这是‘镇煞诀’,老子当年为了压制刀灵的反噬自创的。每天练两个时辰,压不住煞气,就别想再碰霸下!这心法对族中修炼刀道的人都有好处,你好生参悟,日后传给族人。”

聂明玦激动地握紧书册,指节发白:“明玦谨记,多谢先祖。”

聂铁山最后瞪向旁边吓得脸色发白、恨不得把扇子捏碎的聂怀桑,丢过去另一本泛黄的古籍:

“还有你!‘静心凝神诀’,专治你这种心神不稳、气血虚浮的怂包!

从明天起,每天练刀两个时辰,再跟着你大哥学处理宗务!你那点小聪明,给老子用到正道上!专门负责查账、监听消息、分析情报!

每十天给老子写一份报告,说说各家动向、修真界传闻!写不好,老子照样抽你!

聂怀桑手忙脚乱地接住古籍,脸上顿时垮了下来,小声应道:“怀、怀桑领命……”

他一想到每天要练两个时辰的刀,就觉得手腕发酸,但转念想到分析情报、查探消息正是自己擅长且喜爱之事,心中又稍稍安定了几分。

聂铁山雷厉风行,又连续发号施令:

清理依附聂家却为非作歹的小家族;

抚恤穷奇道和金麟台事件中伤亡的聂氏子弟家属;

开放部分聂家秘藏功法,奖励有功子弟;

紧随金氏脚步,派使者携带重礼前往姑苏蓝氏,既为修好,也为间接向魏无羡致歉。

聂铁山回到座位,声音沉了下来:“听着!聂家祖训,‘是非分明,恩仇必报’!不是让你们一根筋地蛮干,更不是让你们被人当枪使!”

他目光如刀,刮过每个人:“从今天起,给老子牢牢记住三条!”

“第一,遇事给老子动脑子!多想三遍‘为什么’,再想三遍‘凭什么’,最后想三遍‘怎么办’!谁再敢不过脑子就喊打喊杀,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第二,聂家刀,砍的是该砍之人!护的是该护之人!再让老子知道谁欺凌弱小、滥杀无辜,老子把他剁碎了喂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自家人再怎么闹,关起门来打!出去了,就得给老子拧成一股绳!谁要是吃里扒外、勾结外人坑害自家兄弟,老子灭他全家!”

三条规矩,简单粗暴,却带着沙场血火淬炼出的铁血意味,砸得众人心头剧震。

安排完一切,聂铁山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嘀咕道:“他娘的,比跟血翼妖蝠王打一架还累……希望这帮小崽子能长点记性。”

他虽然骂得凶,但每一步安排都直指聂氏弊端:清理门户、重塑规矩、人尽其才。尤其是对聂怀桑的安排,更是出乎所有人意料。

聂氏众人看着这位暴躁却心思剔透的老祖宗,心中又是敬畏又是感激,纷纷躬身领命,原本死气沉沉的聂家,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悍而鲜活的力量,开始重新运转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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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深不知处又是另一番光景。不夜天围剿落幕那天,蓝氏两位先祖带着所有蓝氏门人,瞬息千里,将血腥与喧嚣彻底抛在身后。

清冷湿润的山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眼前云雾缭绕,层峦叠翠,玉兰花树掩映着飞檐翘角,亭台楼阁若隐若现,比他们记忆中的规模扩展了许多,更显恢弘雅致,只是那份千年沉淀的静穆之气未改。

“没想到还能再次回来……”

萧然长舒一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慨叹。

蓝安静立一旁,目光缓缓扫过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仙府,清雅的眸中也掠过一丝沧海桑田的恍惚。

然而,当他们的视线落在山门前那块巨大的家规石上时,两人不约而同地蹙起了眉头。

只见那巨石之上,密密麻麻、工工整整刻满了数不清的条款,阳光照射下,那些冰冷的文字仿佛带着无形的压力,令人窒息。

“啧!”

萧然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指着那石头:

“安安你快看!这都什么玩意儿?三千多条?这是修仙之所还是衙门牢房?条条框框比仙界规矩还多,是怕后人长脑子还是长骨头?好好的灵秀之地,立这么个破石头煞风景,简直是给活人套枷锁!”

话音未落,他根本不等旁人反应,随手一挥袖袍!

一股难以抗拒的无形力量轰然撞在那巨大的家规石上!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炸开!那矗立了不知多少年,承载着蓝启仁毕生心血的巨大石规,顷刻间四分五裂,化作无数碎石块,激射纷飞!一股烟尘猛地腾起,遮挡了所有人的视线。

就在碎石烟尘即将波及周遭山林、弟子时,蓝安几乎是同时轻轻抬了抬手,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无形结界瞬间张开,将所有飞石尘埃尽数拦下,簌簌落地,未伤及一草一木。

“呃……!”

本就身受重刑、心神激荡的蓝启仁,眼睁睁看着自己视若圭臬、一生坚守并不断增补的“丰碑”在眼前化为齑粉,毕生信念都被这一击打得粉碎。

他喉头猛地一甜,身体剧烈一晃,一口鲜血直接喷了出来,脸色瞬间灰败如土,整个人萎顿下去。

“叔父!” 一旁的蓝曦臣强忍着自身伤痛,急忙上前搀扶,脸上写满惊惶与担忧。

萧然瞥了他们一眼,语气凉凉的,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急什么?气急攻心,死不了!他那口淤血憋心里才坏事,吐出来反倒清爽些。给他好好养着,往后少琢磨点那些束缚人性灵的条条框框,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强!”

他随即招来一名看起来还算镇定的年长弟子,吩咐道:

“这地方扩建得我都快不认路了,你,前面带路,先去主厅。再看看现在最好的客院是哪个?”

他语气随意,仿佛只是来访的客人。

那弟子不敢怠慢,连忙躬身应“是”,小心翼翼地在前引路。

蓝启仁气息微弱,闻言还是强撑着对搀扶他的弟子低声嘱咐:“…将、将两位先祖…请至…‘无尘居’…好生安置…不可怠慢……”

‘无尘居’是云深不知处历来接待最尊贵客人的居所,幽静雅致,灵气充沛。

萧然听了,不置可否地挑挑眉,也没多说,拽了拽身旁的蓝安:“走了走了,看着就堵心。先去歇歇脚。”

蓝安目光在蓝启仁和那堆碎石上停留一瞬,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终是化为平静。他并未多言,只微微点头,便任由萧然拉着,跟随引路弟子,身影很快隐入云雾缭绕的山道之中。

蓝曦臣望着两位先祖消失的方向,又看看身旁的叔父,再看看那一地狼藉的碎石,心中百味杂陈。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勉力维持着镇定,对身旁其他弟子吩咐道:

“……先扶叔父回去歇息,请医师好好诊治。再派人来,将此处……清理干净。”

“是,宗主。”

弟子们低声应下,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两人上山,另有一部分人开始着手处理那堆触目惊心的碎石。

过了许久,山门外光影再次微动,一道清冷皎洁的身影悄然出现,正是与魏无羡互诉衷肠、耽搁了许久才归来的蓝忘机。

他一现身,目光便立刻被山门前的异常吸引——

曾经格外显眼的家规石不见踪影,弟子们正在忙碌地清理满地的碎裂石块,那些石块的材质和零星可见的刻字痕迹,让他瞬间明白这是何物。

蓝忘机脚步微顿,看向一名守山的弟子,声音平稳无波:“发生了何事?”

那弟子见是他,连忙恭敬行礼,心有余悸地小声回道:

“回含光君,是、是萧先祖……一个多时辰前抵达山门时,见家规石……碍眼,便挥手将其击碎了……”

蓝忘机闻言,静默了片刻。他清冷的目光扫过那堆已然看不出原貌的碎石,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并无太多惊讶。

但想到叔父对家规石的看重,以及他本就受伤的身心,蓝忘机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

这一次,恐怕叔父会受到不小的打击。待处理完必要事务,还是需过去看望一下。

他并未再多问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即不再停留,衣袂飘动,径直越过一片狼藉,踏着石阶向山上行去,挺拔的背影很快融入了雾霭流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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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蓝忘机几乎未曾停歇。

他先是依照先祖之意,牵头组建了督察阁。有蓝安与萧然坐镇,再加上自己神君转世的身份,族中即便有老派人物心中嘀咕,面上也不敢有丝毫异议。

督察阁选拔的皆是族中秉性刚直、心思缜密之辈,权力凌驾于宗主与长老会之上。

魏无羡所赠的那枚储物戒,此刻派上了大用场。那些玄妙的符篆、阵盘与法器,用于侦测谎言、追踪溯源、甚至窥破伪装,效果非凡。蓝忘机毫不吝啬地将这些资源用于督察阁的运转。

一场雷厉风行却又精准无比的内部清理,迅速在云深不知处展开。

有问心阵在,许多隐藏极深的秘密无所遁形。有追踪法器指引,过往一些无头公案也水落石出。

数日之间,竟真揪出了不少害群之马,有早已被其他世家收买安插、传递消息的细作,有道貌岸然、实则贪墨族中资源、打压异己的伪君子。

蓝忘机处理起来毫不手软,证据确凿者,依家规严惩,废去修为、逐出家门都是常事,情节极其恶劣者,更是直接移交戒律堂重处。

一时间,云深不知处内风声鹤唳,却也涤荡出一片清朗气象。

在这场彻底的清查之中,一些尘封多年的旧案也被重新翻出。其中,便包括了蓝忘机母亲的旧事。督察阁耗费了不少心力,竟真的寻得了当年被刻意掩盖的关键证据与人证。

最终查明,她当年失手击杀那位蓝氏长老,事出有因,是对方先杀了她亲人,她为报家仇才动手,绝非蓝氏认定的妖邪。

真相大白之日,蓝忘机于督察阁主持议事,将一切证据链陈列分明,力排众议,当场为母亲正名,洗刷了沉积多年的冤屈。

他旋即下令,将母亲牌位正式迁入蓝氏宗祠,与其他先祖同享香火供奉,并昭告天下,还亡者一个清白。

此事在族内外界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也让众人见识到这位蓝二公子清冷外表下的果决与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