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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奚安门的“发!”字出口,像按下了某个开关,《北华捷报》报社这部机器,骤然轰鸣。

排字工沾满油墨的手指,在字架与版框间疾速翻飞,铅字落版的“咔哒”声,细密急促,如骤雨敲窗。

印刷机巨大的滚筒,开始低沉地转动,纸张的摩擦声和油墨的浓重气味,充斥了整个空间。

午后四时,铅灰色的天幕低垂,紧紧裹住外滩的穹顶尖塔。

一片沉寂中,报童尖锐而带着浓重中文口音的英文吆喝,猝然撕裂了租界的宁静:

“号外!惊天秘闻!西贼勒索三百万!高卢人已自由,帝国勇士仍陷牢笼!”

“看号外!《北华捷报》揭密!野蛮人对帝国之空前羞辱!密迪乐谈判细则全文刊出!”

油墨未干的号外报纸,带着一股潮湿的辛辣气,从报童手中扬起,如同被惊扰的鸦群,扑向外滩的街道、码头、洋行和领事馆等地。

那粗黑字体印刷的标题,每个字母都像一记闷拳,重重砸在不列滇人心上。

刚从丽如银行出来的绅士,帽檐下矜持的表情瞬间冻结;

戴着鸵鸟羽帽的女士,惊得停下了脚步;

倚着码头栏杆吞云吐雾的水手们,眯起了眼睛;

就连在怡和洋行门口垂手候命的买办,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

惊愕之后,是争先恐后掏出的铜板。

人们就着傍晚昏暗的光线,急切地读着,窃窃私语声先是零星响起,随即像瘟疫般扩散,汇成一片压抑不住的愤怒嗡鸣。

惊愕迅速蜕变为铁青的脸色,低声的议论,升级为挥舞手臂的激烈声讨。

一张张原本维持着体面的面孔,因激动而扭曲、涨红。

不到一小时,在位于外滩的帝国领事馆,那栋庄严的希腊复兴式建筑门前,已聚集起黑压压一大片人群。

面色阴沉似水的洋行大班,挥舞着结实拳头的商船船长,穿着鲜艳红色军服、情绪激昂的休假军官,神情激愤如临末日审判的传教士,以及更多普通的职员,和面露凶光的水手。

他们手中紧攥、奋力挥舞着那份皱巴巴的号外,仿佛那是点燃怒火的火炬。

众人声浪一浪高过一浪,持续冲击着领事馆紧闭的厚重橡木大门:

“无耻!这是对帝国最赤裸的背叛!”

一个胖硕的商人嘶吼,颈侧青筋暴起。

“密迪乐滚出来!他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个声音沙哑、带着老兵疤痕的男人喊道。

“凭什么高卢佬能拍拍屁股走人?我们的查尔斯将军,就得在那鬼地方受罪?天杀的!”

“舰队!我们需要舰队!炮轰江城!把那个该死的野蛮人轰成渣!”

“密迪乐是懦夫!是帝国的污点!”

人群不断汇聚,愤怒的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

空气里弥漫着屈辱与狂热混合、一触即发的危险气息。

大门之后,领事馆职员们,紧张地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窥视,脸上写满了惶恐。

不远处的高卢领馆,红白蓝三色旗在微风中略显慵懒地飘荡,门前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一些高卢国官员、商人和水手很快得知了消息,他们聚在咖啡馆的露天座位,或俱乐部的回廊下,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一种隔岸观火的戏谑。

有人甚至故意拔高嗓门,用带着浓重口音的不列滇语说道:“瞧瞧这些傲慢的约翰牛!他们终于尝到苦头了!”

一个留着精致八字胡的商人,晃着咖啡杯。

“哈哈!看来即便在这遥远的东方,拿破伦皇帝陛下的威名,也远比那个小岛响亮!”

一个年轻军官模样的男子,大声附和。

“世界的规则,终究是由我们高卢人来书写的。”

这些尖刻、充满幸灾乐祸的话语,像烧红的针,精准刺入不远处,不列滇人的耳中。

两国间深厚的历史积怨、激烈的商业竞争,和根深蒂固的相互蔑视,瞬间被点燃。

口角迅速升级为推搡和对骂,高卢语的尖锐与不列滇语的粗俗激烈碰撞,拳头开始不受控制地挥起。

若非巡捕房的巡捕奋力介入,用人墙和警棍将双方隔开,这场冲突,立时便会演变成街头混战。

风暴的核心,自然是远赴港岛的托马斯·密迪乐领事本人。

他虽未亲临这场针对他的风暴,但他留在沪城的副手,年轻的赫德及其同僚,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窘迫与重压之下。

愤怒的不列滇人,要求领事馆作出解释。各国报馆的记者,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围堵在台阶与走廊要求官方回应。

赫德等人疲于奔命,试图阐述谈判的复杂性、等待本土指令的必要性,以及密迪乐领事的考量。

然而,在这片汹涌的怒潮中,所有理性、克制的声音,都显得如此苍白,瞬间便被唾沫星子淹没。

密迪乐意图保密、争取时间的谋划,在威廉·埃默森的号外如惊雷炸响时,便已宣告彻底破产。

更让事态雪上加霜的是,《华洋通闻》、《每日航运新闻》和《沪上新闻报》等其他各国报纸,

果然如那封神秘来信所预言,在《北华捷报》号外发出后不久,也纷纷以头版头条或特别增刊的形式,刊发了内容高度相似的报道。

虽在细节侧重与评论口吻上略有差异,但核心事实:萧云骧提出的苛刻条件、对帝国的强硬态度,以及对高卢战俘的特殊优待,则完全一致。

这种多源头的相互印证,如同几记组合重拳,彻底粉碎了任何以“单方面消息不可靠”为借口的辩解,将这场舆论风暴,推向了彻底失控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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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约翰牛、高卢鸡释义,字数比较多,只能放这了。

1、“约翰牛”释义:这个称谓最早源于18世纪初,苏格兰作家约翰·阿布斯诺特的讽刺作品《约翰牛传》,书中创造了一个名叫“约翰·牛”(John bull)的矮胖、固执、直率的农民形象,用来讽刺英阁兰的国民性格和政策。

此后,“约翰牛”就逐渐成为带嘤的拟人化象征,尤其在海外(包括弗朗西)被广泛使用。

到19世纪中叶,“约翰牛”早已成为一个国际通用的、带有典型民族讽刺意味的称呼。

在带嘤和弗朗西两国长期竞争、互有敌意的背景下,弗兰西人使用“约翰牛”来称呼带嘤人,尤其带有蔑视和嘲弄的意味,是极其常见和符合历史语境的。

2、“高卢鸡”释义:古罗马时期。拉丁语中“高卢人”(Gallus) 与“公鸡”(gallus) 拼写相同,罗马人,以及后来的欧洲邻国,借此双关语嘲讽高卢人。

中世纪至近代。带嘤、德国等邻国将公鸡“自负、好斗、虚荣”的负面形象投射到弗朗西人身上,用以讽刺和丑化。

约16-18世纪。弗朗西王室(如路易十四)和民众逐渐接纳公鸡形象,并赋予其勇敢、警惕、光明等正面含义,使其成为弗朗西民族的象征。

十九世纪中叶,“高卢鸡”已成为弗朗西的国家象征。

不列滇人使用此称,既是对历史蔑称的延续,也暗含对弗朗西“民族自豪感”的揶揄和挑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