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八,赖汶光与彭钰麟一前一后,相继返回,江城府衙里,难得热闹起来。
他俩前脚刚踏进衙门,便被萧云骧请去议事。
炭火烧得正旺,议事厅里暖意融融,将岁末严寒隔绝门外。
几人依次落座,略作寒暄,萧云骧便示意开始。
李竹青率先起身,将手里一沓军报理了理,开始汇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先说天国。”他开口道,“江南大营,已在半月前被大平军攻破。”
话音落下,厅中一时寂静。炭火噼啪一响,像是为这句话,点上句点。
“大平军又趁势东进南下,连克常州、无锡、湖州数地,眼下正扑向苏杭。”
“又趁清妖在赣省与我军大战、皖南空虚,拿下徽州、池州两府。至此,皖南全境尽归天国。”
他略作停顿,目光扫过众人。
“如今天国实控之地,东起扬州、无锡,南至湖州,北抵天长、六合,西面沿江直抵安庆。”
“且皖南诸府尽入其手,已与我辖区大面积接壤。”
“杨琇青因指挥调度有功,威望愈甚,行事也更嚣张,越发不能容人。”
第二件事,来自海外。
“带嘤那边闹翻了天。”李竹青语气转冷,“联合舰队全军覆没,带嘤港督、驻华公使包令,和远东舰队司令西摩尔嚷着要报复。”
“只待春夏水涨,就要派出更多大军舰溯江而上,非把柴桑、江城等沿江城市轰平不可。”
“不过他们内部,也有不同意见。”
“沪城领事密迪乐,认为不该与我们硬拼,主张缓和……两派争执不下,已共同送信回伦敦,等候本土决断。”
“弗朗西更干脆。公使布尔布隆是铁杆的炮舰派,丢这么大脸,已直接请巴黎增兵,打算用坚船利炮,逼我们低头。”
第三件,才是西军自家的消息。
“第三军——拿下长安了。”
空气仿佛微微一沉。萧云骧神色未动,似是早有预料。
其余几人,也未露太多喜色。
“辫子朝陕甘总督易棠,遭我军两路夹击。蓝田一战,陈坤书的第七师将其击溃,残部经风陵渡,逃往晋省。”
“眼下第三军正强攻潼关、清剿关中,准备开春后西进北上,夺取金城、宁夏两府。”
第八师早已占据宝鸡,东西合围之势已成,长安易主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当下辫子朝多线作战,根本无兵可调,支援关中。
易棠之败,并不意外。
李竹青说完,坐回原位。
萧云骧沉吟片刻,缓缓开口。
“仲卿,”他看向李竹青,“上京那边不能放松。特别是关键人物的撤离通道,必须确保万无一失。”
彭玉麟微微皱眉:“阿骧,天国刚打穿江南大营,把清妖驱离上京周边。”
“上京现在该是最安稳的时候,怎么反而要准备退路?”
萧云骧没有直接回答,目光转向曾水源与赖汶光。
“两位兄长觉得,外患稍缓,东王与天王之间,接下来会如何?”
赖汶光曾为东王幕僚之首,听到此言,只是眼帘低垂,无声一叹。
曾水源沉吟片刻,谨慎道:
“是否多虑了?天国虽声势大起,但实控地盘还很有限,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这时内斗,岂不愚蠢?”
“兄长说得是,”萧云骧点头,“但世事难料。天下能共患难者多,能同富贵者少。有备无患总没错。”
曾水源闻言略一思索,也轻叹一声,不再多说。
李竹青肃然应道:“大王放心,老赵人在江南,绝不会误事。”
萧云骧转而望向赖汶光。
“赖总长,水师各要塞须加强戒备,严防死守,不能因小胜而轻敌。提防带嘤、弗朗西反扑。”
“是。”赖汶光郑重点头,随即又问,“大王认为他们真会再来?”
萧云骧指尖拂过下颌短须。
“难说。说到底,还是没真正打痛他们。”
“何况法兰西那个皇帝拿破伦三世,刚赢下克里米亚战争。”
“一雪他伯父兵败滑铁卢之耻,如今正趾高气扬、不可一世。”
一旁曾水源却轻笑:“一个皇帝,竟要百姓推选……真是奇闻。”
萧云骧也笑:“正因如此,他才更输不起。他必须不断赢,向那些选他的百姓证明没选错。只要败一次,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他话音稍顿,正要谈长安之事,赖汶光却先开口。
“阿骧,长安那边,我补几句?”
萧云骧颔首:“总长熟悉情况,请讲。”
赖汶光起身,走到墙壁地图前,手指点向关中。
“回来前,绣成给我来信,请求将驻守南阳的第九师,调往关中。”
“开春后,他们计划分两路进军,一路向金城,一路去宁夏,进入甘省。”
“同时还要分兵扼守潼关和黄河沿线,应对晋豫方向。两个师的兵力,有些吃紧。”
萧云骧抬眼看去:“总长的意见呢?”
赖汶光手指从襄樊滑至南阳:“可将原驻防襄樊的第一军第三师,调往南阳府。这样西路无忧,整体防务也不受影响。”
萧云骧沉吟片刻,点头同意。
“可以。但有两点要注意。”
“一是把骑兵旅调往河套地区,让他们开始熟悉漠南地形,厉兵秣马,等待时机。”
“二是攻下金城府后,继续沿河西走廊,向西北推进。”
“务必拿下张掖、九泉。特别要把焉支山旁的大马营牧场夺下来。”
“在那里成立军马厂,严格选种育种,培育我们自己的优质军马。”
“此事,由总参部负责。”
赖汶光高声应答。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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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金城者,兰州也;大马营牧场:即后世的山丹军马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