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西关突下场暴雨,泥泞溅起,丫鬟们冒着雨将一盆盆花儿挪到了廊下。
啪嗒!
丫鬟手没拿稳,一盆绽放极好的芍药坠落在地发出巨大的声音,吓得丫鬟面露惊慌。
片刻后屋子掀帘,身着翠绿长衫的衣裳冲出来,对着小丫鬟狠狠扇了一巴掌:“小贱蹄子,公主正在歇息呢,惊了公主你有几条命赔?”
“青翡姐姐,我不是故意的。”小丫鬟捂着脸呜呜咽咽开始哭。
青翡手中力道越发狠,小丫鬟不自觉哭声越来越大。
“吵什么!”
肖逐月脸一沉,不悦地看向了小丫鬟,目光一转落在了摔碎的花盆上,满地芍药花瓣和泥混成团,肖逐月眉拧紧,朝着青翡道:“拖出去。”
小丫鬟愣了愣,跪在地上双肩不停地颤抖:“公主,奴婢……奴婢不是有意的。”
求饶无用还是被拖出去。
廊下其他小丫鬟见状纷纷缩着肩,生怕被殃及无辜。
此时冒雨来了个侍卫,跪在了廊下:“郡王妃……”
“掌嘴!”肖逐月轻呵。
青翡上前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侍卫脸上:“在人后要尊称一声公主!”
肖逐月很讨要郡王妃这个称号,堂堂南和最受宠的公主结果到了北梁却混成一个郡王妃,对她来说是奇耻大辱。
每被人喊就提醒她一次。
侍卫错愕之后很快恢复过来,重新改口:“公主。”
闻言,肖逐月脸色才缓和了,下巴一抬示意对方继续说,侍卫道:“公主,现在外面都在传您是故意装病讹人,还说您手段卑劣,在南和时已经用过数次。”
话音落,肖逐月脸上的表情僵住了,拧着眉问:“你说什么?”
侍卫只好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肖逐月不可置信:“胡说八道!一派胡言,定是太子在背后诋毁我,可恶至极。”
她怒瞪着侍卫:“太子妃私底下囚禁云王妃和世子妃的事可传出去?”
“回公主话,并未。”
肖逐月更气恼了,对着青翡说:“去把丽氏和漼氏叫来,就说我有话要问。”
青翡点头转身去请人。
……
漼氏从汀兰苑回来后沐浴了大半天,身上都快搓掉皮了才算作罢,丽氏就候在外头等着。
许久,漼氏换了衣裳坐下,阴沉着脸问起了侄儿,丽氏道:“清河漼家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知府那边不肯放人,夫君私下打点也无济于事,马家那边前几日也派人送来了退婚的庚帖。”
一想到这几日发生这么多事,漼氏心情更堵得慌了,起初太子妃来云王府住下,漼氏是不同意的。
太子亲自登门,漼氏称病不见。
可太子不管不顾直接将两座院子辟出来,就连世子也不敢阻拦,人就这么住下来了。
吃了亏,漼氏更不待见太子妃了,迟迟不曾去拜见,更是拿捏了长辈款等着太子妃上门。
这一等就是大半个月,太子妃比她还要沉住气。
漼氏气不过,派人对着汀兰苑和爱莲苑刁难,没想到太子却抓住了漼家侄儿的把柄将人扣下。
“杨大人十有八九是被太子收买了,没有太子授意,怎会轻易放人。”漼氏道。
西关是云王府的封地,小小知府根本就不放在眼里,从前更是对云王府毕恭毕敬。
太子一来就变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被太子收买了。
丽氏皱起眉头道:“婆母,夫君说不可得罪殿下那边,殿下从前的劣势没有子嗣,现在有了两个未出生的子嗣,将来也会有,公爹还在京城生死未卜,殿下终有一日是要离开的,那位可就未必了。”
这也是世子和太子达成默契的原因。
太子终究要回京,姬琛就未必了,云王府乃至整个西关,都是姬琛压住了世子一头。
有姬琛在,世子永无出头之日。
“那位若是上位……”
“您忘了杨嫔是怎么死的了吗?”丽氏幽幽提醒。
杨嫔可没少受漼氏折磨,漼氏眼里揉不得沙子,一直错将姬琛当成了云王的私生子,后来得知真相后,杨嫔已经死了。
听到此话的漼氏瞳孔一缩,手心后背都沁出冷汗:“这事儿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说不定,说不定早就不记得了,当年他还小。”
丽氏却问:“那万一有人故作装疯卖傻,隐忍蛰伏呢?这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咱们赌不起。”
漼氏觉得有道理,冷静了不少。
婆媳俩正聊着,外头传来了青翡趾高气扬的声音:“公主有令,要见两位,还不快速速通传。”
“是谁在外吵闹?”漼氏蹙眉。
丽氏探过脑袋从窗外看了眼:“是安郡王妃的贴身丫鬟。”
两人正疑惑呢,青翡撑着伞已经来到了廊下,几个丫鬟也不敢阻拦,任由青翡推开了门,直接道:“云王妃,世子妃,我家公主请两位过去议事。”
看着青翡丝毫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模样,漼氏心口一紧,朝着丽氏看了眼,丽氏佯装惊讶:“府上何时来了公主,是哪位公主?”
青翡脸色微变,改口道:“是安郡王妃。”
“郡王妃怎么说也是婆母的晚辈,郡王见了婆母都要客客气气喊一声母妃,怎么到了郡王妃这却要婆母亲自去见?”丽氏冷哼,转而对着门口的几个丫鬟呵斥道:“怎么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什么人都敢放进来?”
丫鬟们跪在地上行礼认罪。
这番敲打分明就是冲着青翡而来,她脸色一红:“可我家主子是南和公主,身份尊贵。”
“嫁夫随夫,这里是北梁不是南和!”丽氏回击,摆摆手将青翡赶走了。
见青翡这番姿态,漼氏刚才还动摇的心立马变得坚定了,要是姬琛真的有一天上位了,在肖逐月手底下讨日子过,还有的好?
更重要的是肖逐月根本就不是锦初的对手。
同样是第一次来西关,肖逐月易躁易怒,太过于沉不住气,姬琛在太子手里也是屡屡吃亏。
总结下来夫妻两都不是太子和太子妃的对手,良禽择木而栖,漼氏决定隐忍下来,和太子妃搞好关系。
“这位南和公主至今还认不清形式,外头流言纷纷,对她不利,不仅不知反思,还不知收敛的惹事。”漼氏摇头冷笑,这不是明摆着给太子妃把柄么。
丽氏点头,她心里虽恨透了锦初关押她好些天,但世子说过了,长久考虑不要得罪太子妃。
一时之辱而已。
她忍得住。
“婆母,安郡王妃派人请咱们过去能有什么事儿?”丽氏好奇问。
漼氏不动声色地端着茶抿了两口,眼眸抬起鄙夷道:“流言,别急,她还会再来的。”
如漼氏所料,肖逐月带上了几个丫鬟怒气冲冲地来了,来到廊下,肖逐月阴沉的小脸已闪现不耐。
肖逐月站在门口。
漼氏稳如泰山不动坐在了椅子上,面上挂着淡淡笑容,丝毫没有将肖逐月放在眼里。
“漼氏。”
“漼氏也是你能叫的?”丽氏皱眉打断。
肖逐月眉毛几乎要拧到一处了,怒瞪着丽氏:“放肆,这也是你跟我说话的态度?”
丽氏语噎。
漼氏却笑:“郡王妃今日来此处是为了找麻烦的?”
这话提醒了肖逐月来时目的,肖逐月的怒火减弱了不少,跨过门槛,依旧是挺胸,语气强硬:“咱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盛锦初不过是个孤女,无依无靠的,仗着美色勾引太子才有了今日,如今又耍了见不得光的手段诋毁我,你们也不能无动于衷。”
漼氏扬眉:“那依郡王妃的意思,又该如何?”
“自然是回击!”肖逐月道:“盛锦初将你们两个私下扣押多日,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必有人相信只盛锦初嚣张跋扈,仗势欺人。”
“这样一来旁人就会相信是太子妃欺负了郡王妃,而不是郡王妃耍手段欺负了太子妃?”漼氏补充到。
肖逐月立即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漼氏笑了,看向肖逐月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和轻视,她不紧不慢道:“郡王妃弄错了,太子妃并未软禁我们二人。”
见漼氏一口否决了真相,肖逐月眼底还带着一缕诧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看向对方。
生怕肖逐月没听清,漼氏又说了一遍:“太子妃从未软禁我们二人。”
丽氏点头。
“胡说!盛锦初囚禁你们是事实,你们怎敢不承认?”肖逐月怒了,漼氏却道:“囚禁不囚禁,我们两个当事人还不清楚吗,总不能郡王妃要我们对百姓撒谎吧?”
“你!”肖逐月眼看着自己精心谋划的主意落空,气得不轻,二话不说就让人去找姬琛过来。
漼氏也不拦着。
很快姬琛冒雨前来,肖逐月把事情一说,她眼眶含泪的控诉,和刚才那个趾高气昂的样子截然相反。
姬琛眼眸闪了闪,看向了漼氏,弓着腰行礼:“母亲。”
漼氏摆摆手:“安郡王如今已是皇子,这句母亲,我担当不起,朝廷褫夺了我王妃封号,现在我只是府上的大夫人罢了。”
不想承认这个事实,漼氏也得接受。
“母亲养我多年,庇佑多年,不论我是什么身份,养育之恩大过天。”姬琛语气谦卑,和从前并无两样:“逐月有些小孩子脾气,她只是太着急了,并非有心,还请母亲多教教逐月。”
“郡王?”肖逐月错愕。
姬琛朝着肖逐月使了个眼色:“逐月,夫人是我养母,请你日后多敬重些,眼下困境还需要母亲帮你。”
这番提点让肖逐月收敛了脾气,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句:“夫人,刚才是我一时着急了。”
多余的话再不肯多说。
漼氏倒也不着急回应,姬琛又道:“我听说漼氏一家在来西关的路上,母亲,我派人打听过表弟,在牢狱中尚未受刑,我会尽快将表弟救出来的。”
提及被知府带走的漼家子弟,漼氏终于动容了:“你若能救出浩儿,一切好说。”
姬琛笑笑回应:“我一定会不遗余力。”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对于让漼氏亲口承认被太子妃囚禁一事,谁也没有再提。
请安后两人很快退下了。
丽氏有些着急地看向漼氏:“婆母当真要帮她?”
“一年不见,我倒要看看他本事长进了没有,能从太子手里抢人!”漼氏语重心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