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三用烟斗挑下了那张红盖头,在看到大娘娘那张长满鳞片的时候,李镇的瞳孔骤缩,一股阴寒从脚底窜到了天灵盖。
这张脸……
不就是哀牢山水鬼谭里那张老蛟的脸吗……?
所以她方才说自己吃了她阿姊的肉,莫非真是闻到了自己吃了黑太岁的气息……
哀牢三里,那位老蛟,便是连爷爷李长福都要客气几分。
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却是那老蛟的妹妹!
或许唯一有地方不同的,便是红盖头大娘娘的脑门上,没有长出漆黑的犄角……
她并不像爷爷所说的达到化蛟的道行,所以,这红衣大娘娘,只是一头蛇祟!
既然不是龙,也并没化蛟,尚有一战之力!
朱老二和朱老三也算拖延了点时间。
红衣大娘娘如今只有三尺长的身躯,但威慑仍在。
脸上的鳞片崩飞几片,青绿色的鲜血喷涌而出。
这天色马上就要亮了,那些挂在房檐上的大红灯笼,竟变成了一颗颗狰狞的头颅,咧嘴龇牙,从着上头跳了下来。
“小心火烛~”
灯笼变成的血肉模糊的脑袋,从着犬齿外露的嘴里吐出几句人言,一圈圈地滚到了朱老二朱老三的身上。
“艹,还有阴灯笼!”
朱老二叫骂一声,使出鬼手的功夫,两只手间流窜起了生气,双手忽然变得青紫,一把提溜起两个变成脑袋的阴灯笼。
可这座寨子里,早就不知道挂了多少阴灯笼。
如今皆往庄子里涌来。
远远看着是一片血红色的河,逆流挤上小坡,往院子而来。
外头,离着这座寨子还有一里路的苍天盟等人,看着这滔天的阴煞之气,还有血色河流,顿时心中发寒。
花二娘和邢叶担忧地找上李知忆。
这队伍里的大马都有些受惊,发出阵阵嘶鸣。
李知忆皱着眉头,隔着面具,声音闷闷道:
“阴灯笼遍地滚,大红轿停下台……这般阴气,怕是只有定府甲神仙才招得出来……”
花二娘听着帮主的呢喃,心头一怔,不禁问道:
“帮主,那李兄弟会没事吧?”
李知忆面具下的眼睛微微眯起,摇头道:
“旁人遇到的话不好说,但如果是李镇……定不会有事。”
花二娘长出一口气,自家帮主好歹是郡里明面儿上的第一人,他说的话自然有谱儿。
回了队伍,其他门派帮子里的帮主香主,却又纷纷道:
“既然盟主一时半会从那儿凶险地界出不来,那我们是去帮……还是现在去绕道?”
仇严瞪了说话那人一眼,“盟主走前便已说过,让我们原地待命,这大路上都有阴亲堵道,那小路你就可以保证不会出事了?”
说话的堂主缩了缩脖子,点头道:
“算盘说得有理儿,可万一盟主在里头遭了大祟,咱们不去帮的话,是不是也说不过去啊?”
仇严略有犹豫,对于这个问题,他心中自有答案。
但他是惜命的,如果连李镇都摆不平的事儿,那贸然冲进去不就等于送死么?
事以密成,言以泄败。他要靠着苍天盟做到那件事儿,如果李镇死了,那就真得办不成了……
可若贸然上去帮了,送了自己的小命怎么办?
这保本都保不住,还谈什么大计……
仇严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听着身旁一道拐杖杵地的“咔哒”声响起。
仇严看到扯面子门的老祖宗,挪着蹒跚的步子,走到众人前,拐杖指向坡下那血色四溢的村子,声音断断续续,却苍老有力:
“去……去……去帮……盟主!”
扯面子门,学了千相门道的帮众,便都簇拥着自家老祖宗。
可别的帮派却有些沉默。
怕,实在是怕……
那血色一样的河流看久了便发现,里面全是滚动的头颅,这般场景,如何不渗人。
李知忆虽没说话,但向前一步,以示表态。
私底下自己和潘芍也是认识的,如果是她提出去救李镇的话。
那倒没什么问题……
见着别的门派都有些犹豫,潘芍一挥拐杖,声音微微放大:
“盟主不在,老身的道行最高,暂代施令,诸位没意见吧……”
虽然盟里的堂主香主心中颇有微词,可既然这扯面子门老祖宗都发话了,作为小辈,他们也不得不表个态。
“老祖宗,这自然是可以……只是先前盟主说了,让我们在这儿原地待命……”
潘芍苍老的面皮上闪过一道寒芒: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盟主为了保住你们的性命,他只带着几人去了寨子,他为了保你们,你们却不敢帮他,莫不是让盟主寒心?”
那人闭上了嘴。
昼伏门的总堂堂主,作为夜应才的心腹,对先前李镇带走夜应才的做法颇有微词。
他见状,站了出来,拱手,对着潘芍道:
“老祖宗,早前门主也说过,这遇到阴亲,可用生人替死之法,平安渡过。那时都提议太岁帮的吴堂主去,可盟主因为一己私欲,却强掳我家门主进了寨子,现在生死未卜……
这是盟主之错,何须我等承担?我提议绕路!”
这昼伏门总堂堂主,也算有些胆识。
不惧定府五脏仙的压迫,泰然自若地说出这段话。
但这话却也引起了共鸣。
方才大伙都看在眼里,确实是李镇为了保住吴小葵,不愿以生人替亲,如此才拖了这么久时间……
现在要他们冒着生死之危去救人,这也无法服众啊!
仇严不打算出面调和,他现在也拿不定主意。
盟主如今也是定府高人了,但也困在那里头出不来。
扯面子门老祖宗也是定府,但也说不好能从坡下那寨子里安然无恙地出来。
仇严很好地隐身了。
可潘芍并不退让,她甩出一道符纸,白色符纸化作一道漆黑的面皮,一下子盖在了昼伏门总堂堂主的脸上。
漆黑的面皮无缝贴合在了脸上,连五窍也堵住。
那堂主怎么撕也撕不下来,呼吸不到生气,心中大惊。
无奈之下,只好双指在脖子间戳了洞,直达气管。
鲜血从他的脖间喷涌而出。
堂主“噗通”一声,结结实实跪在了地上。
潘芍见状,也收回了那张黑色的面皮。
“小东西……想想……跟你说话的人是谁……再有下次……没有这么……简单了。”
昼伏门的堂主心脏狂跳,结结实实同潘芍磕了个响头:
“小子愚钝,不该顶撞老祖宗的……”
潘芍看了他一眼,便坐上了木轿子,被门里的帮众抬着,往坡下走去。
仇严在一旁看得直缩瞳孔。
这扯面子老祖宗办事……
怎么那么像,李家的风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