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坟头,李镇的脚步略显沉重,但好歹是走回了郡里。
放着黑太岁的牛车就停靠在太岁帮里,找到邢叶为自己腾出一间稍僻静点的屋子。
距离盘州妖窟开便只剩下五日,李镇要在这五日功夫里,成就铁把式定府。
门道人有闭关一说,不食五谷,不沾荤腥,只以天地间生死气而润渡丹田。
李镇的闭关,也便从今天开始。
爷爷给的黑太岁很多,这些日子里也只是吃下去一小点儿。
将牛车上的存货都搬进了屋头,李镇也便开始了自己的闭关。
……
吴小葵找过李镇,但都被邢叶谢绝。
“李堂主……李盟主在闭关,谢绝见客,吴堂主还是等些日子。”
晓得李镇在闭关之后,吴小葵也便撇了撇嘴,回了兵字堂。
仇严也来寻过李镇,都是同样的理由。
“邢堂主,务必将这血玉镯子转交给盟主……此镯乃血阴至宝,在我们憋宝人门道里,都算得上顶好的宝贝,此次下窟,苍天盟的营收,可全靠着盟主了!”
邢叶接过了镯子,送走了仇严,把玩着手里这物件,不由叹道:
“好重的血气,这是死了多少人才炼成的宝贝?难道之前城里那桩悬案,就是仇严一手操持的?”
邢叶本就算个侠肝义胆之人,见着这血玉来头不正,这心里多少有些不忿。
但如今和仇严也算半根绳上的蚂蚱,也不好再去干涉什么,只能好好收着血玉,等李镇出关后再做定夺。
……
幽静屋宅,李镇只是机械般地进食黑太岁。
这两日来已经快将这些黑太岁吃空了,李镇只觉得浑身上下,乃至四肢之间,都充盈着一股子快要溢出的力气。
他只能运作龙象劲,让这股子力气在体内流转,最终在丹田沉淀,隐隐成了什么东西。
踏入定府的契机,李镇也不晓得,但自从在门道里修炼得越远,便也能潜意识地去让自己寻找正确的修行路径。
这两日功夫,李镇便感觉在铁把式门道里走到了一个瓶颈之间,可一牛车的黑太岁也快吃得差不多了,还是没见着自己有突破定府的迹象……
李镇停止了进食,结束了闭关。
出来宅院的时候,算算日子,还有三天时间,妖窟便会彻底开启。
入定府总觉得差一个契机,李镇便悄悄离开了帮子,打算在外头散散心,找找感悟。
可在东衣郡街上转了不知多少圈,除了知道东街的羊肉泡饼比较好吃,李镇便没有别的感悟了……
“这门道里的法,果然跟修仙不一样,还以为有所感悟便能有所突破……现在看来,并非一码事。
这铁把式门道,锤炼筋骨,磨练皮肉,说到底是水到渠成之事,我光靠吃一车的黑太岁,只怕是在做无用功了……”
李镇叹道,却又觉得爷爷堂堂三甲子断江仙,李家的大管事,吃过的盐比自己走过的路都多,他应当不会骗自己。
这吃了黑太岁一定会成定府……
琢磨琢磨,又找到家卖凉面的摊位坐下。
可碰巧遇着一熟人,戴着面纱,穿着青色襦裙,小口小口的吃着凉面。
“宁采薇?”
李镇出声。
吃面女子抬起头,看向李镇,莞尔一笑:
“李公子,别来无恙。”
“我倒还没谢谢你,把这宁家楼转至我名下呢……”
李镇坐到了桌上,也同伙计要了份凉面,并掏出一拳头肉太岁,“她的我也请了,不用找了。”
伙计素日里都收的铜板,哪里见过这太岁,只听说这太岁是门道里人所用的宝贝,价值不菲,便忙忙赔着笑脸道:
“爷大气,爷吉祥!”
“本来就只是我爹的旧物而已,卖也无人会要,倒不如送给李公子,做个顺水人情。可能那栋楼的价值,在我心里头,还没李公子请我吃的凉面贵重呢!”
宁采薇淡淡笑道。
李镇愣了愣:
“一份凉面……就比宁家楼贵重?”
“嗯呐!”
“那宁姑娘,我多请你吃几碗凉面,你再多给我几栋楼,好不好?”
“……”
见着宁采薇脸色发黑,李镇才不由笑道:
“逗你耍的,还当真啊,不过我真有一事相问,不知宁姑娘方不方便回答。”
宁采薇狐疑地看了一眼李镇,
“你托我办的事儿多了,也不差这一件。”
“行,那我就直说了……”
李镇琢磨琢磨措辞,才道:
宁姑娘可知我当时委托你帮我扎的那件纸人?”
宁采薇点点头:
“记得记得,你那纸人可难扎哩,当时我手都破了好几次……”
“那宁姑娘记不记得,我并没有将黑狗血泼在纸人身上。”
“是嘞是嘞,你个憨货,不泼黑狗血,那纸人可是要成精的哩!”
李镇点点头:
“问题就出在这儿……你说我这成了精的纸人,会暗中模仿我,然后取代我,但我却发现,他在别的州……别的地界儿,已经成了一具新的有意识的纸人。”
“有意识?”
宁采薇似乎不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意思是,这纸人不是在模仿我,而是变成了另一个东西……只是与我长得相像的另一个人。”
李镇说罢,宁采薇打了个寒颤:
“别说这种吓唬人的!纸人没有三魂七魄,从哪去变另一个人?你堂堂苍天盟盟主,是不是话本看多了……”
李镇神情严肃:
“我也不想这样想,但事实确实如此……而且,我已经见过了他一面了,他比真人还要栩栩如生。”
宁采薇倒吸口凉气,顺带吸溜一口桌上的凉面:
“你这么说,我们扎纸门道里,倒有过相关的记载……之前苗州一位断江扎纸仙儿,便扎了一尊成了精的纸人,那玩意儿跟真人没什么区别,会说话,会办差……甚至会思考。
我们寻常扎纸匠,所扎之纸人便都也只能做些简单的事儿,譬如之前宁家楼里的店小二,丫鬟……
可也没有你这么邪乎的,那位断江扎纸仙儿,后来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扎的纸人,便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干净净。
我师父的手记上写着,扎纸门道里有不少人被邀去观礼,那纸人死的时候还流出了血,惨叫声跟人几乎一般。
这算是我们扎纸门道里最古怪的事情之一了,但也没你这邪乎……”
李镇摸着下巴,看向宁采薇,眼神古怪: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位断江扎纸仙所扎出来的纸人……已经噬主?
被火烧死的,也并不是纸人……而是那位扎纸仙?”
宁采薇打了个寒颤,瞪了李镇一眼:
“你别吓唬人,那照你这么说,你点了睛但没泼黑狗血的纸人,岂不是到时候也会把你架起来烤?!”
李镇微微眯了眯眼:
“那还是不了吧……”
同着宁采薇吃完了凉面,李镇也没问出来什么所以然。
宁采薇只是登堂合香的扎纸人,对于这门道里一些深层次的东西,还知之甚少。
不过她倒给李镇留了一个线索。
湘州有位隐世的扎纸仙,断江道行,本事高明,找他问一定能问出来原因。
李镇记下了这扎纸仙的住处,他后续是会去湘州一趟的。
吴小葵的赶尸吴家,便在湘州。
不过李镇并不是为了吴小葵去,而是去收回爷爷当年留下来的那具魃尸……
这都是后话了,目前当务之急,还是修行至铁把式定府,为妖窟之行添一份保障。
“既如此,那便不叨扰宁姑娘了……咱们妖窟见。”
“多谢你请吃的凉面儿。”
宁采薇笑道,“顺带照顾好我妹子,别让她在那暗无天日的红兜里被人欺负。”
李镇点头答应,心中补充道:
宁采薇的妹子和那位四公主,好得跟什么似的……
……
回了帮子,已经是晚上了。
李镇回了那间偏僻安静的宅院,在门口点了柱香,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
这一宿,他不打算修炼了。
也许睡一觉,就定府了呢?
在没有方向的时候,多想想自己的天赋……
李镇相信自己与原身的羁绊,这一觉他睡得很死。
直到梦见一座宽阔府邸,足有四层楼阁,阁中摆放着一尊金色香坛,香柱燃烧,百鬼朝拜。
可这府邸上又盘踞着一条浑身黑鳞的老龙,它见着李镇望来,便张着五爪,顷刻间拍碎了府邸,砸坏了里头的香坛。
李镇大怒,召出了镇仙槊,便一跃而上,骑着龙头,一槊斩下!
……
……
镇南王又起个大早,今天他没有夜读春秋,反倒是捧着一本周公解梦,睡得踏实。
醒来后,哈喇子沾了满页,不禁让镇南王感慨道:
“此书甚是不错,助眠一流哇……”
镇南王起了身,伸了懒腰,将这本“周公解梦”放在一旁的藤椅之上。
恰好,一阵北风吹过,正好停留在一页纸上。
“客梦屠龙,玄鳞堕野。
观其角嶷嶷而触云,爪森森以裂壤,然青锋过处,孽首崩摧。
谨按《易》理:龙本乾德,黑者属坎。坎为隐伏之水,主险陷之厄。今仗槊斩之,其象有三:
一曰破阴郁之局
二曰制小人侵扰
三曰得非常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