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五洞子,正是阴气最重的四更天,灯火通明的庄子里,人样儿,鼠样儿的黄仙儿们,都纷纷对着天边那一轮弯月跪拜。
便听着洞子最上头的轿子里,忽地传来一声咒骂:
“查,给姑奶奶我好好去找!这叫李得水的,是哪个龟孙?!”
一个长相妖娆,生着圆润尾巴的女子,见势不妙,便钻进了轿子,见着自家黄短姑姑跟吃了屎般的表情,不由惊疑:
“大奶奶,您不是下山去吃红糖鸡蛋了么?怎会如此动气!”
黄短姑姑脸色一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红糖鸡蛋是有,可让我要那李家世子的命!上次去那庄子里一见,险些让那李世子跟奶奶我跪下,差些犯了老天忌讳,只折了我半甲子道行而已……
这次请我去的蠢驴,竟是让我要了这李世子的性命?!奶奶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仙逝……”
“啊?”
娇艳女子面色一怔,露出了狐狸似的尾巴,娇嗔道:
“大奶奶莫气,媚儿我这就下山,替您讨了公道!叫李得水是吧……不对呀,大奶奶,他怎么也姓李?”
黄短姑姑气息渐渐平息,脸色又变得柔和:
“好妮子,还是你知道疼人,到底是个狐媚子,便与奶奶座下那些腥臊的黄鼠大不同……不过你既然问奶奶,我又咋知晓,他们李家当年出事,也有内讧之嫌,但如何内讧……
大奶奶都不敢得罪那李世子啊……”
娇艳女子白皙圆润的尾巴微微摇摆了下,看向了黄短姑姑,狐疑道:
“大奶奶可是断江仙儿,就算是那李家大管事都得和您客客气气的……大奶奶为何不敢与那李家遗孤动手?”
黄短面色一变,喝骂一声:
“浪蹄子,夸你两句真还上瘾了!给奶奶我滚下山去,要是能勾搭上李世子,奶奶我顿顿赏你吃红糖鸡蛋!”
说罢,那长着狐狸尾巴的女子面色稍喜,化作一道烟气飘走:
“不要红糖鸡蛋,吃掉李世子就够啦!”
见着轿子里空落落,黄短姑姑这才叹气,面色稍显凝重,独自叹道:
“都说李家遗孤背着大灾,此生无翻身之能,这是当初的卦象,如今哀牢山里各处的算计,却又算不到了这李家遗孤的命数……
十八载尔,又成蛟龙气,身上又有仙家相助,那持锣的尊上,恐是仙碑中那位?
可怖可怖,莫非是水鬼潭里的那头老蛟借了龙气帮着李世子渡过大灾?”
说罢,黄短姑姑便又沉默在轿子里。
外头张灯结彩的庄子里,一群肖人的黄皮子正干瞪着眼,而后又拜起了月亮。
……
……
李得水有些沉默,嘴巴有些干涩。
他看着血池沼沼之上,长发垂地,十指炘长的李镇,不由得叹气。
自己到底还是高估了自己……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李仙君之后,怎么可能如众人口中所传那般不堪?
连着哀牢山五洞子里的黄短都要让他一头,还要跪拜……
自己又何来的胆气,去与这等存在相抗?
打更仙附身的李镇,此刻已经掌起了锣,声音阴恻恻传出:
“后生,你且看好,这锣……是这般用的……”
“当——”
锣声悠扬,振聋发聩。
锣响之后,血池便似随着声波蔓延,这周遭一切便成了血中之物。
打更仙只要稍稍招手,这沉没在水池里的李得水,便犹如可以随意捏死的虫蝇一般。
而远处的李知忆,正守着铜棺,又隔着坍塌的土墙,对着李镇道:
“与李家有二心者,必杀之,世子切莫留手!”
血池里,打更仙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虚幻大手捏着李得水,仿佛捏着小鸡子似的。
转眼间,便叹了口气:
“也罢,本仙儿到底只是个干活的,有什么话,同李世子说去吧……”
“当~”
随着一声锣声,李镇垂至地面的束发也缩了回来,指甲也变成了平日里的长度。
他依旧是一袭黑褂,面色如常。
李得水脸色苍白,在黄短姑姑都抛弃自己的那一刻,他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要杀要剐,悉听世子尊便……”
李镇淡淡一笑,摇头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