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忆隐入夜色,瞧着用的还是身法。
心生艳羡的同时,又想起猫姐曾在泥塑菩萨脑袋上抠下来的身法。
黄风大圣不过一只偷油老鼠,却凭借着那只泥塑菩萨脑,袋成就了断江仙境,足以见这从白玉京掉落的菩萨脑袋里,藏着多少宝贝。
回忆着猫姐传述的口诀,李镇低低呢喃:
“无论仙家诡祟妖精尔,总是一念;若论本来,皆属无有——”
“如风如沙之……”
身中铁把式的香坛便无意之间被勾起,在浓浓夜色之中,像一盏发光的金箔,上头摆着的粗香和奇彩的镇石,勾连起李镇的心脉,便觉得每个毛孔里都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哗啦……”
一阵阴风刮过,李镇也随着这道风变成了一团黑风。
成了!
也不知道是自己悟性好,还是这法门实在好学,总之念叨这口诀,勾连起香坛与心脉,便成了这身法。
化成黑风之后,甚至能看得清潜入阴影之中的李知忆。
李知忆也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李镇。
身法?
还是这么高级的身法……
在门道里,身法分为三境,金银铜品。
与坛相一般,铜级身法便是独特调动双腿生气,以催速度之上的提升,一般大差不差,很多铜级身法都是换汤不换药。
而银级,便是可以化物。
所谓化物,更是玄妙,身中死气喷涌,短暂变成将死之境,身则沉入冥府之间,空留精与神存,而此二物都为虚物,如诡祟一般,可化为其他之物,以增身法之技。
到了银品身法,便不只是身法那么简单,而是融入杀人技中去,铁把式门道里最为常见,厉害的铁把式交手时候,化风化雨,如鬼魅之。
但银级身法尚有缺点,便是对身中死气消极大,一个不留神甚至会永留在留在冥府之中。
而世间罕有的金品身法,便同时兼具了银铜身法的优点。
对生死之气的消耗甚少,且还有上天入地之能,但实在罕有,一些州中大氏族都鲜有几本流传。
李知忆看着李镇所施展出来的身法,心中也不由得猜测道,这究竟是银品还是金品?
且看着并不像长福大管事所拥有的身法技……
藏在影子里的李知忆,也不由叹道:
盘州之李家旧部,多数皆不看好这位李世子,甚至打心眼儿里都带着一股子蔑视。
他们常把一句“烂泥扶不上墙”挂在嘴边。
可真正与李镇相处过的后,自己却看到了这位李世子身上旁人罕有的品质与天赋。
无垢金坛先不提,便是心性都是独一份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当年这李世子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害得自己道行不保,但如今其所表现出来的本领,与中州大族那些世家子嗣差不了多少了。
只不过……
这些话很难再与盘州所在的几些李家旧部去说了,只待李镇能够在妖窟中杀出,便也有资格接触线人,在这些旧部面前亮相了。
“李家旧部心不齐,若齐之,这天下李门余孽汇集,何尝比中州那七门中任一一门差了……
只可惜人心已散,鬼蛊惑人心,只看这世子又有何法,笼住人心……”
李知忆叹罢,便继续在影子中赶路。
他所学之身法,便是李家遗留之技,曰“沉影”,勉强够得上金品身法,故而赶路极快。
李镇锁定着这道影子,化成黑风,紧紧跟随于其后。
这变成风的感觉实在奇妙,便感觉身轻如无物,只剩魂儿在天上飘似的。
待二人离开郡里,老胡同巷子里,准备打更的更夫,卸下了手中的铜锣鼓吹,在手中搓着根香柱,“哗”地一声点亮。
火光将他的面庞映在了墙上,便有数个倒影,在灰墙上浮现。
可看胡同巷子里,又不见这些人的身影。
更夫清了清嗓子,沉声道:
“李知忆带着那摊烂泥去鬼墓荒村了……”
墙上的几个影影绰绰的身影,竟能从墙里发出声音:
“鬼墓荒村里埋着了不得的诡阵,李知忆也是疯了,想死还要带上那摊烂泥……”
更夫叹气道:
“也算不错了,瞧他如今道行,已有了登堂合香,甚至掌握了银品甚至金品的身法,这个年纪丢掉州里,也算尚可的天骄了。
只是在八门里,还是一坨烂泥。”
“哼,他数年之前便是镇仙门道的定府,为了一个女人变成如今这副孱弱模样……
学了铁把式有何用?丢了本家的法,学了旁人之法,不入定府,比烂泥都不如!”
“是极是极,李毫说得对,这世子已经废了,还不如我们早前提议的,重新扶持出一个李家旁系出来……”
听着墙上影子讨论,便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子身影,有些焦急地打着手势,并吞吞吐吐道:
“李……世子……是……心底……善良的……好人……
你们……不要……说……他……”
这声音一出,便连更夫与几个身影都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潘芍,你贵为扯面子门的开派祖师,竟然会为了这坛烂泥说好话?”
“善良算什么品质?在这世道,心软的人可是会被吃的渣滓都不剩!”
“是啊,哑女姐,我晓得你对所有人都抱有善意,但那李镇可不是旁人,而是我们李家世子,他从定府跌境,如今连本家法门都练不上来,实在寒了李仙君的心啊……
要不是长福管事一直护着他,我早就想去哀牢山抽他两巴掌。”
“呵呵,哑女潘芍,江湖人称米鬼道人,一手问米门道连善战的定府铁把式也不敢近身,却因为心软而错失多次能成事的机会……
某听闻过你的事迹,实在是……一般啊,还不如更夫。”
更夫:“……”
更夫搓着香柱,掐算一番时间,叹道:
“行了,今夜联系得够久了,再唠会儿我的香也撑不住,我要先去打更了,这差事可不能丢了……”
几个影子便缓缓省去,独留那道马尾辫身影,暗戳戳,结结巴巴道:
“更……更夫……”
“今……个……你莫要……打更……”
“我结你工……钱……你带我去……鬼墓……荒村……”
更夫摇头失笑:
“真不知道这烂泥世子有什么好照拂的,有李知忆在,他性命肯定会被保住,不过既然你实在想看,那我便去瞅上一眼。”
马尾辫身影在灰墙上的影子里,点头:
“多……结……你工……钱……”
呼——
更夫吹灭了香柱,紧了紧衣服,抱着铜锣走出了巷子。
……
老林子里,影影绰绰,偶尔夜枭啼叫。
刺骨的阴风一阵阵地刮,吹得人心头发亮。
李镇化作的黑风骤然显形,看着老林子后不见五指的黑,心头也不由微怔。
真他娘的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