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长福聊了一宿,李镇心中的焦虑少去了很多。
作为李家大管事,更是名声在外的断江仙,李长福见多识广,所阐之理,让李镇打开了对这方世道新的认知。
甚至很多李家的法,一些至关重要的口诀,也一并让李镇记住。
“李家的法,何其简单,可大道至简,越简单,越不可轻视之。”
李长福缓缓说着:
“待老身走后,世子便要万事小心,在阳间,李家的法最大,唯有李家的人才不会被李家的法压。
当年李氏覆灭,且不止八门与皇帝合谋,更有李家自己人……
不过他们隐藏太深,便连老身也不了解多少。
唯一明了的事,参州州官大巡守,李家出身,也是判李家之人,可惜他位高权重,得朝廷重用,虽顶着李家的姓,但早已不是李家的人。
若世子本事成了,还望将此人……诛之。”
在说正事之时,爷爷李长福便用“老身”自称,对李镇则是“少爷”、“世子”之类的称呼。
李镇也已经习惯,李长福照顾自己那么久,比亲的还亲,只是称呼上的一个变化,也并不会生疏二人之间的关系。
天已大亮,李镇最后的话题牵扯到李长福的寿数上:
“爷爷,血太岁不是可补寿元?家中可有备物,若无,我去太岁帮尽数借来。”
李长福摇头道:
“我已是断江,血太岁早已对我无用,像我这种老东西,活得越久,越忤逆阳间规矩,别说血太岁,什么灵丹妙药早已不好使了。”
李镇心中有些揪得慌:
“可是爷爷是为了我才同仙家献祭的寿数,一定会有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李长福笑笑:
“镇娃子,没事的,爷爷还能吊住几口气,待你从七月半后平安归来,才能安心地走。
记住爷爷之前所说过的,七月半中,你有大灾,唯分走龙运,才可渡之。
你如今在东衣郡内,已养成蛟龙之气,这份灾数,也便削弱几分,可还是危矣。
山里那头老蛟,早早变了心,如今也求不上了。
不过爷爷这些年倒给你准备了好东西……”
李镇微微沉默,他自己身上的灾,他倒不在乎。
可爷爷寿数将尽,是摆在面前的事实。
李长福起了炕,驼着背,步子微缓,去了偏房拉开门栓。
里头堆着满满的麻袋。
“爷爷……这些都是什么?”
李长福神秘一笑:
“这些年里,我每次去跟那头老蛟谈判,都会薅走她的血肉。
老蛟将化真龙,每次与我交谈的重心也只在你身上,她倒没在乎被我薅走的肉。
可日积月累,这一屋子的老蛟龙肉,够你吃上一阵子的了……”
李长福微抬手,一个蛇皮麻袋飞入其手间,拉开袋绳,一团团死寂的黑肉正正好好摆放在其中。
打开了袋子,那些黑肉却跟活过来似的,一刻不停地蠕动。
李镇头皮瞬间发麻:
这不就是当初刚转生此地,自己的肠子被挂在房梁上,而肚子里塞的就是这些啊!
爷爷当时说的黑太岁……便是老蛟肉?
“当时给你养仙,你肉身亏损太大,只可用老蛟肉补之。
这玩意阳间稀有,便是最为珍贵的黑太岁……
这段日子,你便用这东西当饭吃,养好肉身,渡入铁把式定府,应当不是难事。
虽说铁把式欲速不达,但非常时刻,非常待之。”
李长福丢出几个麻袋,又从袖袍里抽出几张符纸,贴在了上面。
“黑太岁煞阴阳气俱全,对诡祟格外吸引,爷爷帮你贴上几张符纸以遮人耳目,待你拿出来时,它的颜色便跟白的肉太岁没什么区别……
距离七月半这几天,你可得加把劲儿了。”
李镇已经不知道再说什么了。
爷爷对自己太好了……好到让自己有些愧疚。
自己是个假孙子,原身本就是假孙子,真少爷,自己更是假中假。
爷爷太聪明了,太精通算计了,他不可能看不出来自己身上的端倪。
李镇沉默良久,从麻袋里掏出一块黑太岁,喂进嘴里:
“爷爷,如果我不是李镇……或者说,我不是你想要的那个李镇,你会怎么样?”
李长福低低一笑。
这个问题,他似乎已经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
“镇娃子啊镇娃子,你若不是李镇,那谁才是?谁会拥有这副皮囊,和这个让爷爷疼爱的魂儿?”
轰隆!
李镇眼眶微红,笑出了声。
……
……
天下涌动,八方昼伏。
妖风西来,邪风南下。
盘州境内,一座大窟,忽地裂开了缝隙。
太岁邪气与诡祟煞气,如风眼一般喷涌而出。
中州之地,鎏金瓦,攒天顶的宫廷之内,香火袅袅,龙颜藏于屏后。
百官左列,世家右列。
千相门柳家一儿郎,拱手出列,笑颜道:
“陛下,臣儿上次游历盘州,竟在那弹丸之地……寻到了李家后人的踪迹!”
屏风后,敲击玉手扶手的声音如水滴石台。
顿了半晌,才有一道洪钟声响:
“妖窟开,哀牢山老蛟劫难,李家后生现,妙……实在是妙……”
“千相门听,既是尔等所察李家之后,便由尔等在这节骨眼上,帮朕……
活捉回这李家余孽!
尔之世家中,谁可活捉此人,赏万户,封王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