庙堂之上,人尽皆知,这位镇南王爷,手中不光有着兵权,还养着一批厉害的门道人。
这些门客,是镇南王打甲子之前便开始培养的,简直不能以忠心来衡量。
这座牌庙,便是用着座下门客的命数搭建起来的。
是生是死,是霉是运,皆可反应在这牌庙之中。
命数越大之人,在这牌庙里上一炷香火,便能在天地生机之间无形强化这些门客的道行。
镇南王每隔一个月份便会来烧一炷香,他是王爷命数,给这些门客烧了香,便也分走了命数出去。
此刻,镇南王正点了香,插在牌堂中的小香坛里。
长出口气,并没有去责怪小厮:
“孤给他们立牌烧香,他们命硬着呢,若是死了,也只能死在更为厉害的命数中。想来你刚才也应该没有看错,老六的牌应该是碎了,可命数更大的人……
选择了救他。”
身后收住了鼻涕眼泪的小厮,疑惑道:
“王爷,这死去之人还能救得活?”
“生与死,非一瞬之间,这天下不少起死回生之事,不算新鲜。只是老六……他应该比较蹊跷。”
镇南王缓缓说罢,又摆手道:
“派人去十八弯前接应,老六既然受了重伤,那这支队伍便少了一个定府战力,若路上再遇到什么不测,只怕钱江一个定府,扛不住事。”
小厮点点头,恭敬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是为王爷,还是为牌堂上的众人。
待小厮走后,镇南王续了柱香,眼神渐地复杂,悠悠叹道:
“世子无双,先杀人,后救人,如此手段,当真令小王折服……
可世子大势已去,今之天下已非往昔,光凭一个陆六,又能翻起什么风浪?
小王那皇兄最为记仇了,当年李家打他一巴掌,他便要让李家,鸡犬不留啊……
世子,七月半了。”
……
……
四公主到底是皇室出身,懂的不少。
可她如今变作了阴魂,被炼作了阴物。
想来朝廷一直派人追杀耍猴人,便是因为四公主的缘故。
可既然这东西落在了自己手里,那岂不是可以用来……
威胁一下那九五之尊?
四公主听着李镇阴沉沉的发问,眼神却没有任何波动:
“李世子恐怕是多想了,就算是你手里抓着太子,父皇也不会同你让步。
他只会先杀了你,再给太子办葬礼。”
李镇眯了眯眼:
“嗯,符合我对皇帝的想象。”
四公主略显诧异地看了李镇一眼。
她打小也晓得李家人的厉害,可这么直呼皇帝名讳,也太胆大了……
要晓得这世道有命数因果,若口无遮拦,恐怕真会给自身惹上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李世子若想要拿我威胁父皇,便可收起这个心思了。
本宫不过是父皇用来剿灭天下耍猴人的借口而已,四公主可以是任何谁,我的葬礼已在中州举行,遗骨不存,那在父皇眼里,我便是毫无价值的……一个阴魂而已。”
红烟如雾气,凝了散,散了凝,看得出来,这四公主也有不少心思,说起这话来,郁郁寡欢。
“那四公主想不想回了朝廷,重新当公主?”
李镇忽然笑道。
红烟突然浓郁一下,却又暗淡下来,里面的宫装女子双手微叠,面色透露着一股释然:
“李世子莫要说这般傻话了,我已是旁人阴物,回宫也是被官家喊打喊杀的邪祟,更何况,世子如今也没本事,回到中州,和那些老东西对峙。”
李镇笑了笑,没再多说。
他看着地上的陆六动了动,眼睛也缓缓睁开。
煞气已全然从他的身体里祛除,现在只能靠着他自己调理生机了。
四公主晓得自己身份敏感,便也没做逗留,收进了那兜子里,李镇又将其装在了腰间。
陆六修的是偏门刀,肉身不算差,比之同境界的铁把式,也差不到哪里去。
这便意味着,他的自愈能力极好。
陆六手臂支撑着身子,缓缓从地上爬起,见着负手而立的李镇,又是一拜:
“陆家陆六,见过少主……”
李镇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里还捏着那枚只是装饰品的寻金盘,脸色古怪:
“行了,我如今也不过是个跑江湖的泥腿子,陆大人就别来消遣我了。”
陆六心中微沉,抬起头,郑重看向李镇:
“少主莫要在意,那只是小六太想试探少主身份,才出此小策……
早前想过少主是盘州扎纸李,可当您使着仙家本事的时候,小六便什么都懂了。
当年长福太爷带少主逃出中州,原来并非虚言。”
李镇面色稍稍诧异:
“你还知道这事?”
陆六点点头,苦笑道:
“这些年没少打听少主下落,毕竟陆家人已经死尽,只听闻李家旧部本事颇大,尚有从中州浩劫出逃的,我被王爷养大,有什么事都没瞒过他。
便也在王爷帮助下,找到一位李家旧部……
只是那位早已疯癫,说话糊里糊涂,当年只留下一句‘李家亡矣’,便死在了参州地界……”
李镇点了点头。
这倒是和爷爷说得没差,李家确实有不少人出逃,且这些人里还分了两个派系。
想要杀了自己的,和想要追随自己的。
当然,李镇都能想到这其中比例。
自己是天煞孤星命,害得李家家破人亡,那想要杀自己的定然多也。
李镇低下头,认真看向陆六。
“陆六,你多大了?”
“小六今年三十三,比少主略大些,早在二十多年前,朝廷已经开始了对李家的清算,不过……是先对我们这些附庸世家开始。
陆家上下,无一活口。
除了我那日贪耍,去了李家找故友玩弹棋,才免去这次浩劫。
李家人包庇了我,并将我送出了中州……
我在南域四处露宿,最终被王爷收养,自那后,我便一直在打听李家和陆家的下落。
陆家覆灭后,李家势力不断被压缩,便不久后,听到了中州浩劫。
我那故友,也惨遭杀害,他当年便是李家旁系,学的符水门道……”
李镇点了点头,这些过往正在被不同的信息填充完善。
同时,他虽未一眼都没见过李家的繁华,感受过李家的亲情,可心中的羁绊,却在无意间达到了顶峰。
李镇向前伸手,对着陆六:
“上位不仁,以李家为他坐固江山的基石。
可我老家有句古话,叫作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
陆六,本世子在东衣郡境内,已成立苍天盟。
盟中已有李家旧部数位,你可愿……追随本世子?”
李镇伸出来的那只手,沾满了血。
陆六抬起头,呆看向这位面容还不算多么成熟的李家后人。
他又看向自己旁边,那碎了一地的绣春刀,
“世子,可以帮我锻造一把刀吗?”
“当然。”
“那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