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爷府。
这府上从外瞧着寒酸,屋顶铺着青瓦作,府里烧香的炉子都结满锈斑。
王爷府顶,照理说得有蟒象,可这府邸除了穷酸,便看不出来其它二字。
大院里,镇南王正在藤椅上打鼾,脸上铺着倒着放的《春秋》。
中州那些酸儒说,前朝关三爷虽是武将,却夜读春秋,博闻强识,是文武双全乎。
镇南王听不懂别人骂他脑子跟核桃一般大,这心里窝火,发誓也要通读学着,也要夜读春秋。
可这玩意实在催眠得很,翻开书卷,还没区分得来正反,便已经沉沉睡到天亮了。
“王爷!王爷!”
身上打着补丁的小厮冲进了院里,喊声震天。
镇南王一下被惊醒,先将春秋给正了过来,才愠怒道:
“吵吵什么?!大早上的,没看到孤正在用功!?”
那小厮“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里噙满了泪。
镇南王一看便知道不对劲,忙又道:
“莫要慌张,生了什么事?慢慢说来与孤听。”
那小厮哽咽着,跪在地上:
“六大人,六大人的命牌碎了!”
镇南王一听,眼球都不由得震颤两下。
“不过是去一趟伥鬼弯,怎么还给自己玩死了?!钱江几人呢?!”
那小厮又道:
“钱大人几位的命牌还好好的,王爷,定是有人谋害六大人,六大人素日里对奴才们最好,每个月俸禄都寄送给了救济堂……请王爷做主啊!六大人一定不能白死了……”
镇南王苦笑一声:
“朝廷拨款全被孤送去救济堂了,百姓们还在跟诡祟斗智斗勇,孤早早地连给他们的俸禄也发不出来了。
老六的钱,都是出去接私活赚的。
走吧,带孤去门客的牌庙……”
镇南王起了藤椅,长叹一声,眼里多了抹疲惫。
“老六为查李镇身份而去的十八弯,只他一人晓得我这派去的差事,可偏偏又只他一人死了。
怎会这么蹊跷?难得是那李镇……
他就算能生吞千人桩,可老六也是曾经陆家的后人,偏门刀耍得好,根基不可谓不扎实,甲子道行,就这般折陨在无名之地?”
……
……
李镇试了试陆六的鼻息。
已经死透了。
可他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李镇前世中,也给将死之人做过心理咨询,完全印证了这句俗语。
可既然这陆六本家是中州李的附庸,那他这一路上,怎么这么欠啊?
你直接问不就是了,非得要与自己结了怨,将死时候才吐露这些东西……
李镇皱着眉,又想到,这陆六可能不知道,自己跟来十八弯,也不过是为了丢弃寻金盘而已,可偏偏他身上带着寻金盘,这一路也欠得要死……
一切都是那么的蹊跷啊。
李镇心中乱如团麻,便感受到自己腰包里塞着那件红兜子里,有什么东西涌了出来。
一团红烟涌起,四公主盘旋在李镇身边。
“说好了,让本宫咬一口的,不能出尔反尔。”
李镇拍了拍这团烟,
“正烦着,过了这阵再说。”
四公主低下头,看着李镇怀里死去的陆六,缓道:
“这人不是要杀你,你杀了他还烦什么?”
李镇皱着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死是出于误会,也许他不该死。 ”
四公主探出一根手指,红烟勾勒出的手指也长如青葱,点在陆六眉心上:
“不,此人还没有死透。”
李镇眼神忽地一变,
“他在算计我?”
“本宫的意思不是这个……他面相已死,可心脉还有一线生机。他被煞气侵体,隔绝身中生气,此时便已呈死相。
但真正到死,还得一个时辰,只要剔除了他身中煞气,他便有机会重凝生气,心脉重新活过来。
他并非故意假死,而是你的本事让他假死。”
四公主缓缓说着,却让李镇的内心好受了些。
驱散煞气的法他没有,但李镇有点命灯的本事。
命灯点起,生气回体,自会重新招纳生气,驱避煞气。
这陆六的身上,命灯确实还留有微弱到不可见的一丝。
“没想到四公主还懂这个。”
李镇一边点命灯,一边道。
“切,本宫是何人,一点子医术我岂能不精通了。只是那耍猴人手段卑鄙,才暗算了本宫,将我炼作阴物。”
四公主气愤道,身上的红烟也越来越浓郁,几乎要凝出血来。
“我听到的版本跟你不太一样……有位故人说,耍猴人是被陷害的。”
李镇缓缓道。
四姑娘的神情更为愠怒:
“别仗着你李世子的身份便信口雌黄!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耍猴人门道死有余辜!”
李镇翻了翻白眼。
“我是不懂这其中隐秘,不过四公主,我有些话得问你。”
“说,本宫知无不言。”
“我如果用你来威胁你的父皇,他会怎么样?”
……
……
穷酸的府邸,唯有这座门客牌庙还算建得有些讲究。
琉璃瓦,实青砖,石狮子镇门,还算气派。
这门儿还没打开,便遥遥听见小厮的哭喊声:
“六大人……六大人啊,你死的好冤啊……想你所有的月钱俸禄都花给了百姓,你连媳妇儿都没讨,就这么走了啊……”
镇南王跟在小厮身后,眼神也略显阴翳。
陆六的死,他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咔哒。
牌庙门打开。
小厮虽哭得惨兮兮,却还是晓得礼数,恭敬作礼,让镇南王先一步进去。
小庙中,密闭空间之中,却阴风阵阵,这里都是镇南王座下门客的命牌。
镇南王眼神微凝,一眼扫过。
“呜呜呜啊啊……六大人你走得好冤啊!”
“别哭了,来给孤解释解释,这哪里有碎了的命牌?”
“呜呜呜呜……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