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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南街小巷。

不到半个时辰,宁沪折返来报。

宁沪:“启禀主子,许小姐于五日前回到国公府,一回府便生了病,不言不语,如今还在府中修养。”

他们在兰城分别,李霁买了一辆马车,派人护送她返京。

许绮嫚不似李霁他们,一直在赶路,所以直到五日前才返京,实属正常。

宁沪又继续道:“我已经打探过了,自其归府以来,未听其开口与人说过一句话。”

李霁表示了然的点头。

李彦成忌惮许清不是一日两日,之前肃清朝野之事,都是他这个“游手好闲”的王爷暗地解决。

就如同许绮嫚买通了些王府的下人一般,他在国公府自然也安插了眼线。

宁沪打探到的,八成是可靠的。

只是让他讶然的是,许绮嫚会用此种方式,完成他的叮嘱。

防不住许清探话,便直接不说话。

……有些笨拙的小聪明。

既已得到了想到的结果,李霁也没什么顾虑了,侧目看向江元音,玩笑道:“乖侄女,这马车一走,可就没回头路了,你怕不怕?”

江元音掀了掀眼皮看他:“叔父今日格外啰嗦,莫不是叔父怕了,想走回头路了?”

不待他回应,她又道:“我不怕,也不会回头。”

她直直地看着他,一贯温婉轻柔的嗓音,却是不容拒绝地坚定:“当然叔父怕了,想走回头路也用,因为我不答应。”

“今日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入宫拿‘神陨形消’散的解药,风雨无阻,绝不回头。”

直至此刻,曲休也未折返来报信,说明齐司延进宫面见李彦成一事,如他们探讨过的那般顺利。

是以,她没甚好犹豫地,抬手敲了敲马车门,直接吩咐车夫:“去皇宫。”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利落果断,把李霁安排得明明白白。

李霁原本执扇要敲她脑袋,末了轻笑了声收回。

他原以为此生注定是独行于天地间,不成想,这一路竟也有了同伴。

等到不起眼的马车驶至宫门口,江元音和李霁一下马车,立即有一道眼熟的身影迎过来。

是在此等候一阵的曹学良。

曹雪本就在原地四处张望,一开始完全没把这平平无奇地马车放在眼里。

毕竟珩王李霁高调浮夸的做派,在整个汴京人人有所耳闻。

直到马车目的明确地朝宫门驶来,他才凝神看去。

这马车不是官家的马车,但平民百姓哪个敢坐车靠近宫门啊?

他定睛一瞧,倒要看看是何许人也。

李霁初初下马车时,他并未认出来,跳过他的脸,落在随后下马车的江元音身上。

那张和先皇后许令仪如出一辙的脸,他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忙躬身迎上去,边走边再次打量起李霁来,几步后方才回过神。

这衣着“寒酸”低调的瘦弱男人竟是珩王李霁?!

“王爷……”曹学良嗓音尖细,透出些哭腔来,打量着李霁的脸,皱巴着一张脸,连声道:“哎呀……我的个天老爷啊,王爷怎么消瘦成这副模样了?这一路莫不是都没好好吃饭?王爷身边的人都是如何照顾王爷的啊?!一会皇上见了,还不得心疼死啊!”

他跺着脚,老泪纵横,心疼不已。

李霁环臂,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隔壁,眯眼望着曹学良,嗤笑出声:“曹公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他为何消瘦,其一清二楚。

曹学良眨巴眼:“老奴这是关心王爷啊!”

“本王之前浑身是血的时候也不见曹公公关心本王啊,”李霁要笑不笑,道:“怎地只是瘦了些,曹公公倒是着急了,啧,委实令本王费解。”

那夜在母妃寝殿,他浑身都是玉嬷嬷的血。

曹学良就立在李彦成身侧,是助纣为虐的恶鬼。

曹学良整张脸白红交替,一时无从辩驳,也好似听不懂其言语中的挖苦一般,悻悻含糊了两句,便看向一旁的江元音,朝其恭敬俯身行礼:“老奴见到侯夫人。”

封其为“公主”的诏书未下,且现在还在宫门口,他不敢轻易唤她“公主”。

江元音就立在李霁身后些许的位置,一派温婉无害的模样,低眉垂眼地点点头,不做过多的反应。

如同她初入侯府那般,不露半点锋芒。

曹学良堆着笑,将手中拎着的手炉递过去:“侯夫人,风大天冷,可莫要着凉。”

江元音没有推拒,伸手接过,淡声回道:“多谢曹公公。”

下了马车方觉得,这北方的冬天是真的冻人。

迎面而来的风,好似刀刃,刮得人脸蛋手背生疼生疼的。

有了手炉就暖和许多了。

李霁扫了眼曹学良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道:“本王的呢?本王没有?”

曹学良这会面色愈加尴尬了。

李彦成吩咐他来门口迎接李霁与江元音,特意重声嘱咐他,为江元音备个手炉,莫要让她受冷。

他在李彦成身边伺候多年,当然知道其特意只强调了江元音名字的言下之意。

那便是不要给李霁准备。

想来因为先前李霁隐瞒的事,李彦成对这位胞弟,仍有不满。

李霁笑得意味深长,拉长语调地感慨出声:“曹公公真真是——关心本王呐——!”

曹学良为难苦笑,老眼眨巴了下:“王爷,老奴都是依照皇上的命令办事的。”

……可莫怪到他头上啊。

“是么?”李霁似笑非笑问道:“那曹公公还得了些什么命令啊?”

他亦懒得和其在这冷风中拉扯。

曹学良侧身让路:“皇上特意命老奴在此恭候,领王爷与侯夫人去暖阁觐见。”

暖阁乃李彦成冬日常待的地方,室内温暖如春,会见妃嫔、皇子,但从不会在那召见臣子等外人。

他要在那见江元音,其深意可见一斑。

江元音低垂着眉眼,敛去眼底情绪地跟在李霁身后,一路步行。

此生她虽是初次入宫,但这皇宫对她而言却不陌生。

毕竟前世,她被李承烨禁锢在这宫墙里,折磨至死。

江元音边走边回忆着皇宫的布局,默默地在脑海里勾勒着皇宫的地形图,以备不时之需。

尚不知一会见到李彦成,会是何情况,多做些准备总归是好的。

江元音并不左右张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一路无言,待脑海里的地形图勾勒完毕,她才发现已步行了大半。

一抬眼,便能看见李霁的单薄的背影,多了几分萧瑟之意。

她出声唤道:“王爷。”

“嗯?”李霁并未停步,稍稍转头看她,问道:“何事?”

江元音将用了一路的手炉递过去:“天寒,给王爷用吧。”

她穿得不少,齐司延下马车前,还特意给她系紧了披风领子。

李霁如今的身子实在太过消瘦,端坐马车内还不觉得,现下走在冬日风中,只觉得要被吹倒。

李霁:……?

……马上要到室内了,就想他了?

……可真懂得“孝敬关照”他这个叔父啊。

三人之间本来气场微妙,曹学良在前方速速领路,根本无人说话,只想快些将李霁与江元音带到李彦成面前。

现在听到江元音出声了,却是要将自己的手炉让出去。

曹学良噙着笑,很是委婉地提醒道:“侯夫人,这可是皇上特意命老奴为您准备的呢。”你这送出去可不妥啊。

李彦成关心江元音不假,但要“惩治”李霁也是真。

等会要是看到李霁有手炉,江元音没有,定会不悦。

说完他又看向李霁,劝道:“王爷,暖阁马上就要到了呢。”

言下之意:你再撑撑,可千万别拿她的手炉啊。

江元音却没有收回手,浅笑回应道:“曹公公刚刚说得对,皇上待王爷一直是极好的,王爷消瘦,皇上见了会心疼,王爷若挨了冷,皇上自然也会心疼。”

她再次将手炉往李霁面前递了递,笑盈盈的劝道:“王爷拿着吧,莫要让皇上心疼了。”

李霁会意,再不推拒,欣然接过。

他余光扫过曹学良,冲江元音欣慰道:“还是有行动的关心,来得有说服力啊。”

先气气曹学良这个老奴才,再去气气李彦成。

甚好。

曹学良被噎住,也只能装作什么都听不明白,继续领着他们往暖阁走。

但步伐明显迈得更快更急了。

早些到,或许江元音就不必顶着一张被冻红的脸去见李彦成了。

可惜今日于他而言,就不是个事事顺遂的好日子。

刚领着两人入了廊道,只听一阵环佩叮当的声音,一道俏丽轻快的身影,在一众宫女的随行下迎面而来。

正是婕妃。

婕妃视线落在低垂着脑袋的江元音身上,目光一顿,惊诧得停住了步子。

她只能看到她半张脸,却已足够熟悉。

婕妃拧眉,直直地盯着江元音,喝道:“你是谁?抬起头来,让本宫瞅瞅!”

才半张脸,就如此像,那整张脸呢?

曹学良暗叫不好,无语得很。

蠢货,她若来招惹江元音,那是真真要撞到枪口上。

她的恩宠怕是要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