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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声响?”

“外头有人?”

许昌安只当是黑风寨的人行动顺利,大咧咧过来讨功庆祝了。

心道这些莽夫果然莽撞,不悦蹙眉。

周世恒一知半解,弯腰低声试探问道:“外边这般大动静,可是接许大人回京的人马来了?”

许昌安还没来得及回应,脚步声急促逼近,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随他入临川的土匪不过三十余人,这几日才赶来,在临川城外与之会和动手的也就两三百人。

不该有这么大的阵势。

更重要的是,这些个土匪通常是叫嚷声比脚步声更大,步伐不会如此整齐划一。

接着,似是验证他心中猜测一般,离门口最近的百姓,高声呼喊道:“有官兵来了!”

话音刚落,豫章郡守陆迟领兵入内。

众人不明所以,纷纷看向主位的许昌安。

如此场面,场内还安然坐着的人,唯有许昌安一人。

他抬眸望向为首的陆迟,气势十足地开口道:“吾乃圣上钦点的赈灾钦差大臣许昌安,来者何人?因何闹事?”

既是官兵,他完全不慌。

以他的官阶背景,在这个小小抚州,无需惧怕任何人。

陆迟右手搁置在腰间佩剑上,昂首挺胸,声音洪亮地回道:“我乃豫章郡守陆迟!”

他被贬已有十多载,许清嫡三子不认识他也正常。

他睥睨道:“好一个‘赈灾钦差大臣’,如今灾疫未除,抚州六县百姓民不聊生,尔等却在这设宴作乐,真是何不食肉糜,好生讽刺!”

“放肆!”许昌安猛地拍桌,怒道:“本钦差奉皇命而来,岂容你置喙冒犯!”

他加重“皇命”的发音,提醒陆迟不要搞不清楚状况,得罪他。

陆迟没露半点惧意,嗤笑出声:“巧了,本郡守亦是奉皇命而来!”

他掏出齐司延给他的圣旨,“唰”地单手展开:“本郡守奉旨彻查抚州赈灾钦差大臣许昌安,勾结抚州知府周世恒,贪污赈灾库银一案!”

原本站在角落的江元音忙配合地跪地行礼:“吾皇万岁!”

飞莺阁的姑娘姐妹们,以江元音马首是瞻,立即有模有样地跪地行礼:“吾皇万岁!”

其余众人纷纷从震惊中缓神,跪地高呼:“吾皇万岁!”

场内跪倒一片,唯剩下坐着的许昌安与愣神站着的周世恒以及等候周世恒发号施令的府衙们。

陆迟厉声质问道:“尔等见圣旨为何不跪?藐视圣谕,想谋反不成?”

看到圣旨,许昌安心一沉。

他不知道汴京是何情况,父亲怎会让皇上下这样的圣旨,而他也没有收到任何来自父亲的消息警醒。

一番快速思考,他起身往周世恒的方向一迈,随即下跪道:“吾皇万岁。”

他低声吩咐跪在他身侧的周世恒:“寻个机会,掩护我离开。”

他自汴京带来的人马去了城外盯梢接应黑风寨的人,此刻只能靠周世恒的府衙。

只要能安然离开这,再放出信号,他或许能反手拿下陆迟。

事实真相,是由活着的人书写。

然而这句话落在周世恒耳里,与许昌安已认罪并试图让他顶锅无异。

这郡守竟是拿了圣旨,甚至领了兵来缉拿许昌安,他顿觉得自己的侄子周康飞靠谱。

早告诉他新找的靠山是当今圣上,那他一瞬都不会犹豫,立马站队表忠心。

听皇上的还是听安国公的,他还是分得清的。

周世恒立即仰头对陆迟道:“郡守大人容禀,下官近两月所为,皆是受贪赃枉法的许昌安迫害,不得不屈其淫威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许昌安侧头,眸光狠厉地望向周世恒,咬牙切齿道:“周、世、恒!你找死!”

周世恒一哆嗦,面上却没有犹疑,回道:“许大人大势已去,识时务者为俊杰!”

说完他跪着往陆迟跟前挪,远离许昌安,又冲陆迟表忠心:“下官卧薪尝胆两月,已掌握了不少许昌安贪赃枉法的证据,下官愿一并呈给郡守大人,并当堂指认,将功赎罪!”

眼看着满场再无自己人,许昌安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周世恒身上,悄悄往后退。

刚退一步,沉月上前,一把制住了他。

她用着巧劲,许昌安一时挣不脱,怒瞪沉月:“你算什么东西?松开本官!”

沉月不恼,只是恪守先前江元音嘱咐的,看住许昌安,绝不能让他跑掉。

许昌安这才确认,今日这场宴会,早就换了“主”,上到周世恒,下到伺候的舞姬,全是冲他来的。

眼前这位豫章郡守,能如此明目张胆登门声讨他,必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那么,无论是黑风寨的土匪还是他自己的人手,或许通通被控制住了。

理清楚后他反而镇定了。

许昌安抬头看向陆迟,满脸傲气,道:“我许家辅佐两代帝王,本官更是一心一意为皇上分忧,陆郡守是听信何人教唆挑拨,还是朝中哪派的党羽走狗,竟敢构陷本官?!”

“可笑,”陆迟嗓音洪亮道:“你以赈灾救疫之名,低价采购粮食、药材,吞污朝廷拨下来的赈灾库银,又高价倒卖赚取差价,再勾结山匪监守自盗,坑骗商行买家,无视糟践六县百姓,致其流离失所,成为流寇难民,桩桩件件,令人发指,罪不容诛,你有何可辩?!”

“陆郡守办案,全凭一张嘴?”许昌安冷笑,“你平白无故泼本官脏水,辱我国公府声名,我国公府定会追责到底!”

怕自称“许家”不够有威慑力,他已开始重声搬出“国公府”了。

“好!”陆迟大步朝主位走去,“不必再挑时日候审,本郡守此刻便拿出人证、物证,公开审理你贪污枉法,残害抚州六县百姓一案,看你还有何辩解!”

“你敢——!”许昌安怒斥:“区区郡守,你有何资格审理本官?莫不是想以下犯上不成?!”

陆迟已在主位站定,大手一扫,将桌案上的杯盘酒盏通通扫落,双腿大张,豪气落座,又单手举了举圣旨,回道:“本郡守是奉皇命,替圣上正道审案,有何不敢?”

“本郡守以下犯上?我看你国公府才是没将皇上看在眼里!”

陆迟说完抬了抬手示意,有两个官兵快步走至许昌安面前,自沉月手中接过许昌安。

他们毫不客气地押解着许昌安的胳膊,令其朝主位的陆迟跪下。

许昌安强作镇定,咬死道:“你无权审本官,本官要面圣呈情,是非对错由皇上说了算,本官只听候皇上发落!”

只要入了汴京,一切都有转圜的余地。

而飞莺阁的姑娘们,都朝角落里的江元音聚集而去。

叽叽喳喳地小声絮叨着。

“郡守是什么官职啊?这么威风?他也太男人了,完全不怕许大人啊!”

“你说呢?他有圣旨诶,那肯定比许大人官大吧?”

“老天爷啊,这许大人是要蹲牢狱了?”

“不止吧,搞不好要砍头呢!”

“那那些土匪们是不是也被抓了?!”

她们聊着聊着,终于后知后觉地回神,一个个讶然看向江元音,确认问道:“小姐早就知晓陆郡守会来,才这般有把握能助我们恢复自由身,不必跟那些个土匪去黑风岭?”

大家目不转睛看着江元音,等候回答。

江元音弯了弯眉眼,没有否认。

大家恍然,为何江元音一个小小的药铺家的小姐,不怕得罪许昌安和穷凶极恶的土匪,敢出手帮她们。

原来是背后有人!

江元音安抚地对众姐妹说道:“你们无需‘趁乱逃走’了,你们协助朝廷捉拿土匪贪官有功,可以大大方方的恢复自由之身。”

大部分姑娘其实还不是很能理解江元音这话的深层含义,但听着“有功”二字,没来由的高兴自豪,确认问道:“那我们可以不离开临川,过东躲西藏的日子吗?”

原本她们都以为,便是这次毒倒了土匪们,可以趁乱逃走,也是万不能再留在临川了。

免得被许昌安、周世恒以及土匪们追杀。

一个个都做好了背井离乡的打算。

江元音颔首,肯定道:“是,天大地大,你们可以去外面看看,也可以留在临川。”

她们一个个高兴得不行,激动得相拥,热泪盈眶地感激望着江元音。

江元音不想她们再继续牵扯到这个案件里,便开口道:“你们现下就可以走了。”

“不,”怜盈儿摇头,目光落在跪地的许昌安身上,“我要亲眼目睹他被审认罪,看到他的下场再走。”

其余人听了,纷纷认可地点头。

这时,有颀长的身影悄然迈近。

来者正是齐司延。

齐司延眉心微蹙,手拿一件杏色外衣,目的明确地走至江元音身后,为其披上外衣。

……她就穿得如此轻薄,在宴会待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