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星尘掠过发梢时，杨凡正握着半块玉珏。
那是罗雪前世贴身佩戴的，此刻还带着体温，像极了她从前偷偷塞灵石时，掌心残留的温度。
\"阿凡。\"
身后传来熟悉的轻唤，他不用回头也知道，罗雪的指尖正轻轻搭在他背上，带着点晨露未消的湿润——就像重生那年春天，她蹲在菜畦边摘黄瓜时，发梢沾着的露水。
可这声呼唤还未消散，天际便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那不是普通的雷。
杨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见过罗雪渡最高天劫时的雷霆，炸响时像要劈开天地；见过反道盟覆灭那日，天道盟强者降下的灭世神雷，震得整座山都在发抖。
但此刻的轰鸣更沉，更闷，仿佛苍穹本身在震颤，云层翻涌如煮沸的墨汁，金色雷纹在其中游走，每一道都带着让天地失色的压迫感。
\"是道天。\"罗雪的手微微发颤，时间之力不受控地蔓延开来，在虚空中勾勒出若有若无的银线。
她望着那些扭曲的命运轨迹，声音轻得像要被风卷走，\"他的天命之轮...覆盖了整个小世界。\"
话音未落，一道金色雷霆已撕裂云层。
道天踏空而来。
他穿着玄色道袍，袖口绣着鎏金云纹，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众人的魂魄上。
身后浮着巨大的天命之轮，无数金色符文在轮中飞转，每转一圈，方圆百里的灵气便被抽离一分。
沈墨突然闷哼一声，指尖的剑鸣声陡然弱了——他的修为被压制了。
\"妄图改写天命。\"道天的目光扫过众人，像刀割过血肉，\"你们比蝼蚁更可笑。\"
\"你终于来了。\"杨凡将玉珏收进怀中，转身时已握住腰间的剑。
这柄剑是前世罗雪用本命精铁铸的，剑鞘上还留着她刻的\"同生\"二字。
他能感觉到罗雪的时间之力正悄悄裹住剑身，在剑刃上镀了层淡银色的光——那是刹那先机。
\"沈墨，左！
夜无尘，右！\"他低喝一声。
沈墨的刀已出鞘，刀身映着道天的影子，却比平时慢了半拍；夜无尘的指尖凝聚着幽蓝鬼火，可鬼火刚冒头便被天命之轮的金光碾碎。
反倒是幽兰，不知何时隐了身形，连罗雪的时间银线都捕捉不到她的踪迹——这是她作为天道盟密探的本能。
道天连看都没看他们。
他抬手轻轻一指，沈墨的刀便\"当啷\"落地。
那道看似随意的指风撞在沈墨胸口，将他整个人掀飞数十里，撞断三棵合抱粗的古木才停住。
沈墨咳着血爬起来，刚要摸腰间的短刃，又被第二波灵气抽离压得跪了下去。
\"无尘！\"杨凡想去拉夜无尘，却见天命锁链从轮中窜出，像活物般缠住夜无尘的四肢。
夜无尘的鬼火在锁链上烧出青烟，可锁链越烧越亮，竟将他的修为一丝丝抽进天命之轮里。
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白，额角青筋暴起，却还在笑：\"老杨...这锁链...比我当年在北冥域遇的冥河链...还难缠。\"
\"都退！\"林无涯的声音从石府方向传来。
众人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布下了九盏青铜灯，灯芯燃着幽绿火焰，在地面画出复杂的阵图。
他咬破指尖，精血滴在阵眼上，阵图突然爆发出刺目白光：\"我用本命精血封了这方小世界的天命干涉！
只能撑一刻钟——杨凡，你要快！\"
杨凡的剑终于出鞘。
剑鸣刺破压抑的空气，可剑刃才碰到道天的护体金光，便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能感觉到，这看似薄弱的金光里藏着整个天道的规则，每一寸都在排斥他的剑意。
罗雪的时间之力缠上来，将\"刹那\"拉长成\"半息\"，可半息过后，金光依旧纹丝不动。
\"阿凡。\"罗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她的指尖冰凉，时间银线在两人之间织成网，网里浮着破碎的画面：断裂的山巅，染血的因果之钥，无数条命运轨迹像被扯断的琴弦——那是她用时间感知天赋窥见的未来。\"牺牲...不是唯一的路。\"她仰头看他，眼尾泛红，\"我不要你变成那样。\"
杨凡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重生时罗雪蹲在菜畦边的笑，想起小宗门里她偷偷塞灵石时泛红的耳尖，想起灭盟之战她为他挡雷劫时，碎成星子前还在说\"别皱眉头\"。
此刻她的掌心还带着温度，像当年在菜畦边，她把刚摘的黄瓜塞进他手里时那样。
\"走。\"他突然抓住罗雪的手，另一只手拽起离得最近的夜无尘。
沈墨踉跄着扑过来，被他捞进怀里；林无涯咬着牙撤了阵图，最后一道精血燃尽前，将众人推进传送光门。
道天的冷笑在身后炸响：\"想逃？
这方小世界的每粒尘埃都在天命掌控中——\"
传送光门剧烈震颤。
杨凡在光门闭合前的刹那，弯腰将一枚玉简塞进地面裂缝。
那是白羽仙子遗留的信息，记载着天道盟最隐秘的命轮中枢位置。
他不知道谁会发现它，但总要有个人，替他们看下去。
再睁眼时，众人站在一片焦土上。
风卷着灰烬掠过断墙残垣，远处的碑刻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反道盟\"三个大字虽已斑驳，却仍能辨出当年的气势。
沈墨扶着断碑咳嗽，血珠溅在\"盟\"字上；夜无尘瘫坐在地，天命锁链的灼痕还留在手腕；林无涯靠着墙根，脸色白得像纸，却冲杨凡扯出个笑：\"当年我们在这儿喝庆功酒...现在倒成了避难所。\"
罗雪的手指轻轻抚过断碑上的刻痕。
那里有她亲手刻的\"同生共死\"，此刻被灰烬覆盖，只露出半截\"死\"字。
她抬头望向天际，道天的气息已远，但天命之轮的阴影仍像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阿凡。\"她转身时，暮色正落在她眼尾，\"我们会赢的，对吗？\"
杨凡望着远处的残阳。
晚霞把断墙染成血红色，像极了前世灭盟之战那天的天空。
他摸了摸怀中的玉珏，又看了看罗雪眼底的光——那束光，是他在无数个绝望的夜里，唯一不肯熄灭的火种。
\"会的。\"他说，声音轻得像承诺，又重得像山，\"我们会赢。\"
风卷起更多灰烬，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在他们身后，\"反道盟\"的断碑在暮色中静默，仿佛在等待，等待某个被藏起的玉简重见天日，等待某个被折叠的命运线重新舒展，等待那些未竟的誓言，在更猛烈的风里，重新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