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府内的石灯在灵气波动中忽明忽暗,将众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石壁上,宛如群魔乱舞。
杨凡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玉简表面的纹路,那上面还残留着白羽仙子的灵力余韵,带着一丝冷冽的梅香。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两下,撞得胸腔发疼——上一次这般紧张,还是前世罗雪为他挡天劫时,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躯体,在血雨中嘶吼着结印的瞬间。
\"让我试试。\"罗雪忽然伸手,指尖泛起淡金色的光晕。
她的眼尾还留着刚才疾驰时被星风刮出的薄红,此刻却因专注而亮得惊人。
作为拥有时间感知天赋的修士,她能看见凡人看不见的命运丝线,这是白羽仙子特意点出\"需她参与\"的原因。
杨凡刚要开口阻止,却见罗雪冲他轻轻摇头。
她的手指触到玉简的刹那,整个人突然僵直,眉心缓缓蹙起,像是被什么力量拽入了另一个维度。
石桌上的茶盏\"咔\"地裂开细纹,沈墨下意识往前半步,又硬生生顿住——他记得三年前在苍梧山,罗雪为解析上古星图时也是这样,当时她足足昏迷了七日,醒来后说看见自己\"在三个不同的春天里死过\"。
\"因果...替换...\"罗雪的声音突然变得空荡,像是从极远之处传来,\"天命的锚点...需要等价物。\"她的睫毛剧烈颤动,额角渗出冷汗,\"不是普通的牺牲...是将某个人的命运线,彻底从因果网中抽离,替换成新的规则。\"
\"什么意思?\"夜无尘抱臂靠在石墙边,玄色大氅垂落的银线在光影里忽隐忽现。
他是北冥域有名的散修,向来以毒舌着称,此刻却难得收敛了玩世不恭的笑意,\"抽离一个人的命运,就能改天道?\"
\"意味着有人必须死。\"沈墨突然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这位曾与杨凡并肩浴血的旧部,此刻正攥着腰间的玄铁剑,指节泛白。
他的左眼在灭盟之战中被道天的分身灼瞎,此刻空着的眼窝里泛着幽蓝的光——那是用秘法治愈后残留的灵纹,\"或者更糟,比死更彻底的消失。\"
石府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幽兰的指尖无意识绞着腰间的幻术铃铛,铜铃在静谧中发出极轻的\"叮\"声,惊得众人同时转头。
这位天道盟的前密探,此刻穿着反道盟的青衫,发间却仍别着一枚墨玉簪——那是她身份的最后标记。\"或许...可以试试小范围实验?\"她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更轻,\"比如...用我。\"
\"不行。\"杨凡和罗雪异口同声。
杨凡的手掌已经按在腰间的轮回剑上,剑鸣隐隐;罗雪则抓住幽兰的手腕,时间之力在两人相触处泛起涟漪。
\"我自愿的。\"幽兰抬头,眼尾的泪痣随着笑意轻颤,\"你们忘了?
我本就是天道盟培养的死士,命早就不是自己的。\"她抽出被罗雪攥住的手,转向林无涯的方向,\"而且...总得有人先试试深浅。\"
直到这时,众人才注意到石府门口多了道身影。
林无涯倚着门框,月白长袍一尘不染,仿佛他从未离开过反道盟的议事堂。
他的手指间转着半枚青铜令牌——那是当年反道盟核心成员的信物,\"你们讨论得很热烈。\"他的声音还是记忆中那种带着笑意的清冷,\"不过因果替换,从来不是唯一解。\"
夜无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作为散修,他对气息的敏感远超常人,可直到此刻才察觉林无涯的存在——这说明对方的修为至少比他高两个大境界。\"你什么时候来的?\"他的手按在腰间的淬毒匕首上,语气里多了几分警惕。
\"从你们进入小世界开始。\"林无涯迈步走进来,靴底碾过石屑的声音格外清晰,\"我离开反道盟时说过,我要找的不是与天道对抗的方法,而是让天道自己崩溃的破绽。\"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泛黄的帛书,展开时飘出几缕灰尘,\"现在,我找到了。\"
\"凭什么信你?\"沈墨的断剑\"嗡\"地出鞘三寸,\"三年前你说'热血换不来天道的动摇',现在又回来送宝?\"
林无涯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杨凡脸上:\"因为我在古籍里看到了未来。\"他指节叩了叩帛书上的朱笔批注,\"道天要的不是统治,是让所有人的命运都成为他的提线木偶。
包括你,杨凡。
包括罗雪。\"他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包括...我自己。\"
石灯突然\"啪\"地熄灭。
罗雪指尖的金光却更盛了,映得众人的脸忽明忽暗。
幽兰趁机从杨凡手中拿过玉简,转身走向石府中央的空地:\"与其争论,不如验证。\"她将玉简按在眉心,灵力如溪水般注入,\"林先生,麻烦你护法。\"
林无涯点头,指尖快速结印。
刹那间,幽兰的身影开始模糊,像是被揉皱的画卷。
沈墨的断剑\"当啷\"落地,他瞪着那片逐渐空荡的空气,喉结滚动:\"她...她不见了?\"
罗雪的时间之力蔓延开来,在虚空中勾勒出若有若无的银线。\"她的命运线...断了。\"她的声音发颤,\"但不是彻底消失,是被折叠到了另一个时间维度。\"
三息后,幽兰重新出现在原地。
她的发簪歪了,衣襟上沾着不属于这个小世界的露水,眼神却迷茫得像刚醒的孩童:\"我...刚才在一片桃林里,有个穿青衫的男子说要娶我。\"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可我记得...我从未见过桃花。\"
石府内陷入死寂。
杨凡望着幽兰颤抖的指尖,忽然想起前世罗雪魂飞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凡,我好像看见我们在江南开了间茶楼,你煮茶,我绣花。\"原来因果之钥能让被抽离的命运线,在另一个时空具象成\"可能的人生\"——那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过的另一种可能。
\"这就是代价。\"林无涯的声音像冰锥刺入骨髓,\"用一个人的'所有可能',换整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他转向杨凡,\"你要换吗?
用罗雪的可能人生,换天下人的自由?
或者...用你自己的?\"
杨凡走到石府外的山巅。
风卷着星尘掠过他的发梢,远处的星轨在他眼中扭曲成无数个杨凡:有抱着罗雪在血雨中结印的,有在反道盟覆灭时仰天大笑的,有此刻站在这里颤抖的。
他摸出怀中的半块玉珏——那是前世罗雪贴身佩戴的,此刻还带着他体温的余温。
\"阿凡。\"罗雪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手轻轻搭在他背上,\"无论你选哪条路,我都在。\"
杨凡闭了闭眼。
他想起重生时在村庄里,罗雪蹲在菜畦边给他摘黄瓜,发梢沾着晨露;想起他们在小宗门被欺负时,她偷偷把自己的灵石塞给他;想起灭盟之战中,她为他挡下那道致命的雷劫,魂魄碎成星子前,还在笑他\"又皱眉头\"。
\"是时候了。\"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卷向天际。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
那是天道震怒的轰鸣,像极了前世罗雪渡天劫时的雷音,却更沉,更闷,仿佛整个苍穹都在颤抖。
他抬头,看见原本缀满星子的天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云层翻涌如墨,隐约有金色的雷纹在其中游走——那是道天的气息,带着天命不可违的压迫感,正从极远之处,向着这个隐秘的小世界,缓缓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