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马蹄声漫进营地时，守夜的小弟子正往篝火里添松枝。
火星子噼啪炸开，映得他先看清了马背上抱着人的身影——是盟主杨凡，怀里的罗雪姑娘闭着眼，额角还凝着薄汗。
\"盟主！\"小弟子手忙脚乱去牵马缰，却见后面跟着的柳梦璃已翻身下马，腰间的玉铃震落一串水珠。
她伸手接住罗雪，动作轻得像接一片雪：\"陈师姐早烧了热汤，您先带罗姑娘去帐篷。\"
杨凡低头看了眼怀里人。
罗雪的睫毛还沾着神庙里的尘，手背上的蓝纹淡了些，却仍像条小蛇攀着腕骨。
他脚步顿了顿，忽然听见左侧传来脚步声——是宇明。
那汉子裹着件粗布外袍，眉骨处的旧疤被晨雾浸得发红。
他盯着罗雪的手背，喉结动了动：\"在山脚下就听见马蹄声，我和灵儿煮了姜茶。\"话音未落，右侧帐篷帘子一掀，苏灵儿探出头来，发间的木簪晃了晃，\"先抱进来，火盆烧得旺。\"
帐篷里的暖意裹着姜茶香气涌出来。
杨凡将罗雪放在铺着狐皮的矮榻上，柳梦璃已递来热帕子。
他接过擦了擦罗雪的脸，余光瞥见宇明还站在门口，拳头攥得指节发白：\"神庙里的事...都查清楚了？\"
\"邪神残魂，天道盟的玉牌。\"杨凡把蚀骨剑靠在榻边，剑鞘上的红纹在火光里暗下去，\"他们要罗雪的魂魄，可能和三万年的无尘天尊有关。\"
宇明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
檀木案发出闷响，震得茶盏跳了跳：\"当年灭盟之战，天道盟说我们是逆徒。
现在看来...\"他抓起案上的茶盏灌了口，姜茶呛进喉咙，眼眶立刻红了，\"若早知道他们勾结邪神...若早知道...\"
\"宇明。\"苏灵儿走过来按住他的肩。
她指尖还沾着药汁，是方才在熬聚魂丹。\"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她转向杨凡，目光像淬过的剑，\"盟主，需要我们做什么？\"
帐外的风掀起帘子一角，漏进半缕晨光。
杨凡望着罗雪沉睡的脸，喉间发紧。
他想起昨夜在神庙，罗雪说\"凡的命魂早和我锁在一起\"，想起百年前小村庄的灶火——那时她的手也是这样凉，却总爱贴在他后颈，说\"阿凡的脖子暖，像块热玉\"。
\"先让罗雪休养。\"他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的碎发，\"陈雨薇还在破译符文，等有结果...\"
\"有结果了！\"
帐外突然传来陈雨薇的唤声。
声音带着雀跃，尾音被风扯得散散的。
杨凡掀帘出去，正见那穿青衫的姑娘站在石桌前，指尖捏着张泛黄的纸条——正是神庙里找到的那张。
她腕间的灵力针还在轻颤，银芒顺着纸面游走，\"我用星纹术破了隐写，里面藏着段密语。\"
石桌上的纸条突然泛起青光。
陈雨薇屈指一弹，几个古字浮起来，像被风吹着的萤火：\"南荒雾谷，天尊骨藏。\"
\"南荒？\"柳梦璃凑过来，发间的玉铃又响，\"那里是上古战场，传闻有邪修聚魂，我去过一次...雾大得能吃人。\"
\"无尘天尊的遗物。\"白羽仙子不知何时站在石桌旁。
她的月白裙裾沾着露水，发间的玉簪是朵半开的莲。\"三万年的封印，或许需要他的骨来镇。\"她抬眼看向杨凡，\"你要去。\"
这不是疑问。
杨凡望着浮起的古字，蚀骨剑突然在帐内轻鸣。
他想起神庙里白羽说的\"被封的可能只是残魂\"，想起罗雪手背上的蓝纹——那是邪神力量在啃噬。\"我去。\"他说，\"柳梦璃带一队人查天道盟在中州的据点，宇明、灵儿守营地，保护罗雪。\"
\"不行。\"
声音从身后传来。
杨凡转身，正撞进罗雪的目光里。
她不知何时出了帐篷，只披了件他的外袍，发梢还滴着水——是方才柳梦璃给她擦脸时弄湿的。\"我和你一起。\"她走过来，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像百年前在村庄里，她总用这个动作说\"别丢下我\"。
杨凡喉结动了动。
他看见她眼尾的泪痣在晨光里泛红，想起昨夜她在榻上翻来覆去，梦呓里碎碎念着\"阿凡，疼\"。\"罗雪...\"
\"我记起来了。\"她打断他，声音轻得像片雪落在剑刃上，\"在秘境里，天劫劈下来的时候...你抱着我，说'我一定会让你回来'。\"她的手指收紧，\"现在，我要和你一起回来。\"
营地里突然静得能听见松针上的露水滴落。
宇明别过脸去，喉结动了动；苏灵儿抹了把眼角，转身去擦石桌上的茶渍；柳梦璃的玉铃轻轻晃，不知何时湿了一片。
白羽仙子忽然笑了。
她的笑像春雪初融，指尖摩挲着颈间的玉佩——那是块碎玉，刻着半朵莲。\"南荒雾谷的雾，能迷人心智。\"她说，\"我跟你们去。\"
陈雨薇的灵力针\"叮\"地落进铜盘。
她把纸条收进锦囊，抬头时眼睛发亮：\"我破译了雾谷的方位，明早就能画出地图。\"
\"好。\"杨凡低头吻了吻罗雪的发顶，\"明早出发。\"
夜色降临时，白羽仙子独自上了山崖。
山风卷着她的裙裾，像片要飘走的云。
她望着星空，指尖抚过颈间的碎玉——那是三万年的旧物，与神庙里天道盟的玉牌同纹。
\"在想什么？\"
身后传来杨凡的声音。
他抱了件披风，站在三步外，蚀骨剑的红纹在暗处微微发亮。
白羽仙子转身接过披风。
月光落进她的眼睛里，像落进口古井：\"想起一位故人。\"她系好披风带子，\"他曾是灭道者，后来...走了不同的路。\"
她没说的是，那位故人如今戴着和玉牌一样的莲花纹，坐在天道盟的高位上，每夜用天眼监视着南荒的方向。
\"该回去了。\"杨凡说，\"罗雪在等你熬的安神汤。\"
山崖下的营地亮起灯火。
罗雪站在帐篷前，手里捧着碗汤，见他们过来，眼睛弯成月牙。
杨凡快走两步接过汤碗，却被她拽住袖子：\"阿凡，你看。\"
她指向南方的夜空。
那里浮着团淡青色的雾，像团未散的云，又像双未闭合的眼。
\"那是...\"
\"南荒雾谷的方向。\"白羽仙子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夜风卷着雾团的影子，漫过营地的篝火，漫过众人紧绷的脸，最后漫进了山脚下的深谷——那里的雾更浓了，浓得像要把月光都吞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