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进神庙残破的穹顶时，罗雪的睫毛颤了颤。
她倚在杨凡肩头，额角还凝着薄汗，原本清亮的眼尾此刻泛着青，像被墨汁洇开的蝶翼。
\"阿雪？\"杨凡喉结动了动，手掌覆上她后颈——那里的皮肤凉得惊人，像沾了霜的瓷。
他想起方才她举着温养石冲过来时，发梢还沾着总部灶台的烟火气，可转瞬间，寒气就顺着她的指尖漫过整个神庙。
\"我没事。\"罗雪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的棉絮。
她抬手指向祭坛方向，\"温养石...还在发光。\"
杨凡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风无痕正蹲在祭坛边，掌心托着那块幽蓝水晶。
水晶表面的血光早褪干净了，此刻正随着罗雪的话音轻轻震颤，像在应和她的心跳。
他刚要开口，身侧突然拂过一阵清冽的灵气——白羽仙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近前，素白广袖扫过罗雪的手腕。
\"元气大伤。\"白羽的指尖点在罗雪眉心，一道淡青色灵力如游蛇钻入她体内，\"冰系术法最耗精元，她强行用冰封万里冻住邪神，心脉都震裂了细缝。\"
杨凡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在罗雪手背压出白痕。
他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极弱，像濒死的蝶。\"能治吗？\"
\"暂时用灵力护住心脉。\"白羽收回手，袖中飘出几缕若有若无的药香，\"回营地后我用千年寒玉髓温养，三月内不能动任何术法。\"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杨凡泛青的眼底，\"你也一样，刚才那剑引动魂魄共鸣，现在魂火都在晃。\"
杨凡没接话。
他低头吻了吻罗雪发顶，那里还沾着冰碴，凉丝丝的。\"先歇着。\"他轻轻把她放到神庙角落的断柱上，转身走向祭坛时，靴底碾碎了几片带血的碎瓦。
祭坛边缘的符文还泛着暗紫微光。
杨凡蹲下身，指尖划过一道弯曲的刻痕——这纹路他太熟悉了，极北冰州古战场的禁制里，每道锁魂链上都缠着这样的螺旋。
他记得那时大雪封山，他在冰层下扒开半座遗迹，那些符文里浸着上古修士的血，每一道都在喊\"逃\"。
\"头儿。\"
韩立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个总爱把匕首磨得发亮的青年此刻正捏着张带血的纸条，指腹压着边缘的焦痕：\"那黑袍人不是逃，是故意让咱们看见这句话。\"他晃了晃纸条，\"你看，墨迹没干，他甚至没用法术掩盖气味——我刚才闻了，是新鲜的人血，混着点朱砂。\"
杨凡接过纸条。
血字歪歪扭扭，像被钝刀划出来的，\"道天老祖在等你\"七个字里，\"等\"字的最后一捺拖得老长，像是笔锋突然顿住。
他从怀中摸出枚刻着星纹的玉简，按在纸条上——这是陈雨薇用秘法制的拓印玉，能把任何字迹原样封进灵识里。
\"交给雨薇。\"他把玉简塞进韩立掌心，\"她能看出是不是用特殊手法写的。\"
\"我已经在看了。\"
陈雨薇的声音从祭坛另一侧传来。
她不知何时跪坐在地上，指尖悬在一道符文上方半寸，灵力凝成细针，正顺着刻痕缓缓游走。
这个总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姑娘此刻鬓角散了几缕，玄色裙角沾着黑血，可眼睛亮得惊人：\"头儿，这些符文...是天机语。\"
\"天机语？\"柳梦璃扶着胳膊走过来，她刚才被黑袍人划伤的地方缠着粗布，血还在渗，\"我听我师父说过，那是上古修士用来和天道对话的文字，后来...后来被天道盟禁了。\"
\"对。\"陈雨薇指尖微颤，灵力针突然闪了下蓝光，\"这一段...我解出来了。\"她压低声音，像是怕惊碎了什么：\"当星辰倒转，邪神归来之时，唯有灭道者方可终结轮回。\"
神庙里突然静得能听见风过瓦砾的声音。
罗雪靠在断柱上，原本半阖的眼猛地睁大；风无痕手里的水晶\"啪\"地掉在地上，滚出两步才被他慌忙接住；柳梦璃的匕首\"当啷\"磕在石阶上，惊起一片回音。
\"这段话，我在仙界见过。\"
白羽仙子的声音像片薄冰，突然划破了寂静。
她站在神庙中央，月光透过穹顶裂缝落在她肩头，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三万年前，我随师父去过一座遗迹。
石壁上刻着灭道之战的传说——那时有位无尘天尊，与邪神大战三千年，最后用自身魂魄为引，把邪神封进了轮回里。\"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紧绷的脸，\"但现在看来...被封的可能只是一部分残魂。\"
\"所以那黑袍人说的'换容器'...\"柳梦璃倒抽口凉气，目光下意识投向罗雪。
罗雪正盯着自己的掌心。
她的手背上浮着淡蓝纹路，像冰花顺着血管爬——那是方才冰封术留下的痕迹。\"他们想要我的魂魄。\"她轻声说，\"可他们不知道，凡的命魂早和我锁在一起了。\"
杨凡突然转身，他的蚀骨剑\"嗡\"地轻鸣，剑鞘上的红纹亮得刺眼。
他想起百年前罗雪替他挡天劫时，魂魄碎成星子，是他用轮回天生术把两人的命魂强行绞在一起——从此他们同生共死，除非天道亲自来拆。
\"还有这个。\"
韩立的惊呼让所有人的目光转向神庙角落。
他蹲在一堆碎砖后，指尖捏着块拇指大的玉牌，表面布满裂纹，却还能看出刻着半朵莲花——那是天道盟高层才有的专属印记，每瓣花瓣里都封着一缕天道之力。
\"天道盟...\"杨凡的指节抵着祭坛，符文在他掌心烙下红印，\"他们早就在布局了。\"
晨鸡的啼鸣再次从远处传来，比先前更清晰了些。
风无痕把水晶收进乾坤袋时，金属碰撞声格外刺耳。
柳梦璃开始收拾散落在地的法器，陈雨薇还蹲在符文前，用灵力针继续破译；白羽仙子则走到罗雪身边，取出个青瓷瓶，倒出粒泛着银光的药丸。
\"该回营地了。\"杨凡弯腰抱起罗雪。
她的身子轻得像片云，却让他想起百年前在小村庄的清晨——那时他总早起烧粥，罗雪会裹着他的旧棉袄，蹲在灶前帮他扇风，眼尾的泪痣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宇明和灵儿应该到了。\"他低头对罗雪说，声音放得很轻，\"他们带了新炼的聚魂丹，等回去...给你熬红糖姜茶。\"
罗雪的睫毛又颤了颤。她伸手摸了摸杨凡的脸，指尖凉，但很暖。
神庙外的晨雾里，传来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