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心,自然是个好东西,只可惜它向来可遇不可求。
而月栀,又偏偏没有长出这根情爱的弦。
月栀听了月恒的质问,沉默良久,她并没像月恒期望的那样,骤然软了心肠,重又拾捡起旧情,只是不由得回想起了从前的自己。
当年的月栀不过是月宫一介普普通通又无名无望的可怜孤女。
虽然美貌过人,可月栀清楚地知道,在没有强劲的武力与令人生畏的权势地位傍身,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足以保全自己的时候,过分耀眼的容貌是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好处的。
——如果她不想以色事人,终生都沦为他人的附庸的话。
这不是福,是灾,是祸,更是危险的催命符。
所以,月栀费心遮掩着真容,又低调地躲藏在茫茫人海中,一心当个不起眼的小透明。
只是后来,她抓住了机会,在多番考量下,加入了宫明商的阵营,开始与宫明商共谋伟业。
不为别的,她想求一份从龙之功,好一朝翻身,从此当家做主,也发自内心地希望和姐妹们一起着力描绘一个对宫门女子更加友好的未来。
所以,自那以后,月栀便潜伏在后山,一面收集着后山的消息,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去,一面又发挥着自己的亲和力,为姐妹们招揽人才,在后山织就一张紧密而又牢靠的情报网。
于那时忙碌正事的她而言,后山的几位公子,是她只知其名,却从未谋面的存在。
他们之间不会,也不应该有哪怕一星半点的交集。
毕竟,她要做的是危险与机遇并重的情报侦查。
虽说她信从的是宫明商,宫门的二小姐,从本质上来说,大家都是一家人,她的所作所为也算不上是在背叛宫门。
最起码,她可没有投敌,不是吗?
但站在后山诸人的立场上,她做的,无疑是吃里扒外的勾当,是见不得光的。
事密时倒是无妨,可一旦败露了,宫明商如何她不好估量,但她的下场,一定会比所有人都要惨烈得多。
在这样危机四伏的处境中,月栀倘若再与那些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太过亲近,那难免会入了三宫长老的眼,要是在他们跟前挂了名,被忧心小辈的他们调查来调查去的……那她,可就再也没有清静日子好过了。
而且,这也与她们先躲在暗中筹谋,慢慢积蓄力量的计划相悖了。
因此,月栀对花公子他们一向是敬而远之,轻易不会在他们眼前转悠的。
——低调谨慎才是她一贯的行事宗旨。
那么,心硬似铁的她又是什么时候改变了自己的想法的呢?
那便要追溯到前山徵宫被贼人闯入的那阵儿了。
这事儿虽在宫远徵的坚持下闹得沸沸扬扬的,阵仗很大,但耐不住彼时的宫门,宫鸿羽和长老们早已是沆瀣一气,他们都疑心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盗药风波是宫远徵在无中生有,从中作梗。
莫说帮宫远徵调查一二了,只有暗暗指责,敲打再三的份儿。
而宫唤羽、宫子羽,一个不愿打破自己多年的谋划与伪装,也确实不便在这时候与宫鸿羽彻底撕破脸,一个又无权无势,从不关心宫门大事,在父兄跟前也没有什么商议正事的话语权。
这两兄弟当然不可能帮死对头出气。
至于宫门中唯一能做宫远徵的靠山,也乐意帮弟弟的忙,在众人面前更说得上话的宫尚角——实在不巧,他又出门办差去了。
宫远徵搜查无果,又四处碰壁,委委屈屈的,自然只好去商宫求姐姐施以援手。
宫明商对这个弟弟也算是有求必应了,当即温和地答应下来。
她本以为那刺客就算身法再妙,躲避得当,也不可能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还能不露一丝端倪。
只要认真去查,总归是能摸索到那么几分线索的。
可谁承想,宫明商翻遍了前山,竟也没能查出个究竟来,这……未免就有些不大寻常了。
她疑心顿起,只想,既然不在前山,难道那细作是跑到后山去了?
可后山机关重重,若无月栀的知会与引领,便是她,也很难毫发无伤地避开人偷溜进去,这刺客是怎么摸进后山的?莫非后山中还有与她里应外合的同伴?
宫明商心下一凛,立时便将消息传给了月栀,又嘱咐她在后山好好地查一查。
只是,这事儿先经了宫远徵、宫明商的手,才又转到月栀那儿,此时距离事发其实已经过去好一段日子了。
是以,月栀就算一路追查,抽丝剥茧,她也没来得及改变什么,只是早于宫门众人许多步,率先知道了云雀身死、月恒伤情……二人缠绵悱恻却又以悲剧收尾的爱情故事。
然后,月栀便寻着机会,夜访商宫。
她当着宫明商和青玉的面,将来龙去脉说了个明白,而后便恼怒地直拍桌子,破口大骂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后山竟会有他这样拎不清的蠢货!”
她气,既是恨铁不成钢,也是真心地觉得宫门这所谓的继承制度未免太过可笑!
这样的人,也配做月宫未来的主人?
大抵真是气到了极点,月栀狠狠发泄了一通,好容易才捡回些理智,复又慢慢冷静下来。
她默然许久,就在宫明商和青玉忍不住探头探脑,看她是不是真被月宫的糊涂虫给气出了个好歹的时候,她却忽而冷冽一笑,“我有一个新想法。”
——既然月恒耽于情爱,失了本职,那么,与其让他被无锋蒙骗,何不让他为她们所用呢?
被自家人利用,总归是比被外敌腐蚀要好得多吧?
于是,她说,“我要再造一个身份,到月恒身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