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红皮毛擦过潮湿的岩面,发出沙沙声响。
湛风的指尖深深掐进剑柄,灵焰真火在经脉里翻涌成滚烫的河——这头心魔豹的灵压与他识海深处的恐惧完全同频,连呼吸的节奏都与他被同门围杀那晚如出一辙。
\"值得吗?\"
沙哑的女声突然在左侧响起。
湛风猛地转头,瞳孔骤缩。
本该在藏书阁查资料的郝悦正倚着岩缝,素色衫子沾着星点泥渍,腕间蓝线却比往日更鲜艳,像要渗出血来。
她垂着眼,发梢扫过苍白的脸:\"你为那些不信任你的人拼命,为连面都没见过的'天道真相'拼命......可李大哥今早说,联盟里有三分之一的长老觉得你该为影裂狼破封负责。\"
洞窟的风掀起她的衣角。
湛风的喉结动了动,想起今早确实在传讯符里听见李大哥欲言又止的叹息。
他刚要开口,郝悦忽然抬眼——那双眼本该亮得像淬了星子,此刻却像蒙了层灰:\"他们说,你根本不在乎普通人的死活,你要的只是自己成仙。\"
灵焰真火在掌心晃了晃,险些熄灭。
湛风的太阳穴突突跳着,记忆突然被扯回三年前。
那时他在小渔镇抗妖,为救被狐妖困住的孩童硬接了三记妖爪,可伤还没好全,就有镇民堵在医馆门口骂他\"故意引妖上门博名声\"。
\"你看。\"幻象郝悦一步步逼近,蓝线在腕间扭曲成蛇,\"你所谓的'坚持',不过是自我感动。
你以为自己在撕剧本,其实你连剧本第一页写了什么都不知道。\"
湛风的后背抵上冰冷的岩壁。
他能清晰闻到幻象身上熟悉的皂角香,那是郝悦每晚洗衣时沾的味道。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要伸手去碰她的脸——直到他瞥见她脚下。
岩缝里渗出的水在她鞋边积成小潭,却没有倒映出她的影子。
\"郝悦不会穿这双鞋。\"他的声音突然稳了,\"她上周说新做的绣鞋硌脚,这几天都穿着旧布鞋。\"
幻象的脸瞬间扭曲,嘴角咧到耳根:\"你以为这就是全部?\"
洞窟顶部的碎石突然簌簌掉落。
湛风抬头的刹那,无数画面在识海里炸开——郝悦被锁在青铜笼里,腕间蓝线被妖火灼烧;郝悦倒在血泊中,他的剑穿透她的胸口;郝悦站在世界尽头,转身时脸上爬满黑色纹路,说\"原来你才是最该被封印的\"。
他的灵力护罩出现裂痕。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可他的手指始终攥着腰间的传讯符——那里还留着郝悦昨夜塞进来的桂花糖,糖纸被体温焐得发软。
\"小风,你不是要撕了剧本吗?现在,就是第一页。\"
郝悦今早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湛风猛地闭眼,强迫自己回忆三天前的画面:那时他们在废弃道观躲雨,郝悦为了帮他找古修士手札,踩中了机关陷阱。
他冲过去时,正看见她咬着唇,用指甲在石壁上刻符咒,鲜血混着雨水滴在青石板上,却笑得像捡了宝贝:\"你看,这符纹和藏书阁玉碑的裂痕走势一样!\"
\"她从来不会等我救。\"湛风睁开眼,灵焰真火在周身腾起赤金色光罩,\"她只会自己撕开困局。\"
幻象发出刺耳的尖啸,瞬间化作无数蓝线向他涌来。
几乎同时,传讯符在掌心震动如擂鼓。
郝悦的声音裹着硝烟味钻出来:\"小风!
我在西巷遇袭,是穿黑斗篷的家伙,用的是......咳!
用的是和蓝线幻兽同脉的灵能!
我引爆了三张爆炎符,现在往千机阁跑——他们追不上!\"
湛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眼前正在溃散的蓝线,突然笑了。
那些线里还残留着心魔豹的灵压,却再也织不成郝悦的模样。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他捏碎传讯符,剑指抵住眉心,\"怕我看清,真正的信念从来不是靠别人认可,是......\"
岩缝深处传来暴怒的低吼。
心魔豹的身影重新凝实,皮毛上的暗金纹路比之前更亮,可它空洞的双眼这回映出的,是湛风手中越燃越旺的灵焰真火。
\"是我自己选的路,就算满是荆棘。\"他踏前一步,剑尖挑起一簇火苗,\"该撕的,从来不是剧本。\"
火苗坠地的刹那,整个洞窟的蓝线突然剧烈震颤。
心魔豹发出哀鸣,转身欲逃,却被一道赤金锁链缠住后腿——那是湛风用灵焰真火凝练的锁魂链,专破幻象的根。
传讯符的余温还在掌心。
湛风望着锁链另一端疯狂挣扎的野兽,突然想起郝悦常说的话:\"真正的困局,从来不是别人设的。\"
他握紧剑,灵焰在剑刃上开出一朵赤莲。
这一次,他要烧得更彻底些。
赤金锁链勒住心魔豹咽喉的瞬间,湛风手腕青筋暴起。
灵焰真火顺着锁链窜入野兽体内,烧得它皮毛卷曲、暗金纹路寸寸崩裂。
这畜生先前还能拟态出郝悦的皂角香,此刻却散发出焦糊的腐肉味,倒像是被剥了画皮的恶鬼。
\"你们想控制我?
做梦。\"他低喝一声,玄铁剑自下而上挑开豹腹。
血沫溅上他眉骨时,他甚至没眨眼——那血是灰黑色的,混着未完全消散的幻术残片,像极了三年前小渔镇那些骂他的人眼底的阴翳。
手心的储物戒微光一闪,他将还在抽搐的幻兽核心收进玉匣。
指腹擦过匣身时,腕间突然传来灼烧感——是藏在袖中的传讯玉简在震动。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要难缠。\"那道经过变声处理的沙哑嗓音裹着电流刺进耳膜,像根细针在识海里搅动,\"第四头幻兽的灵压足够碾碎元婴期修士的道心,你倒比野火烧过的荒草还坚韧。\"
湛风扯下衣角擦剑,剑锋在石壁上划出火星:\"别忘了,我只是来拿我要的东西。\"他故意把\"拿\"字咬得极重——三天前在藏书阁,他翻到半卷残页,上面用血写着\"深渊七幻,破之可得'世界真相'的钥匙\"。
当时郝悦正踮脚够高处的竹简,发梢扫过他手背时,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书页翻动的轻响。
玉简里的呼吸声突然粗重起来,像是被戳到了痛处。
湛风望着洞壁上自己的影子——灵焰真火将轮廓镀成赤金,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带着灼烧的温度。
他屈指弹了弹玉简,听着对面传来的闷响,突然笑了:\"或者说......你根本不敢让我拿到?\"
回应他的是\"咔\"的一声脆响,玉简通讯被强行切断。
湛风却不恼,反而将玉简收进胸口的暗袋——那里贴着郝悦塞的桂花糖,糖纸已经被体温焐得发软,像团随时会化的温柔。
洞窟深处传来灵压翻涌的轰鸣。
他握紧剑柄转身时,靴底碾碎了几片碎鳞——是第五头幻兽留下的先兆。
可还没等他提气前行,腰间另一枚传讯符突然发烫。
郝悦的声音裹着焦糊味钻出来,带着她惯有的利落:\"小风,我在千机阁查到了。\"
他脚步一顿。
三天前郝悦说要去千机阁查\"蓝线幻兽\"的来历,他还叮嘱她\"别碰那些带机关的古籍\"。
此刻她的声音里带着血锈气,应该是方才西巷遇袭时受了伤,但语速依然快得像连珠箭:\"神秘访客用的灵能标记,和二十年前'天启计划'实验室的残余数据完全吻合。
当年他们抓修士做活体实验,说要'创造完美天道容器'......\"
\"你受伤了?\"湛风打断她。
传讯符那头静默半秒,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应该是她在擦嘴角的血:\"爆炎符炸飞了三个喽啰,就蹭破点皮。
重点是——\"她的声音突然低下去,像是怕被人听见,\"我在千机阁密室翻到张旧照片,照片里穿白大褂的男人,和你描述的'神秘访客'戴的面具纹路一模一样。\"
湛风的瞳孔骤缩。
他想起半月前在深渊入口,那道裹着黑雾的身影说\"你是最完美的实验体\"时,面具上流转的暗纹——确实和郝悦去年在破庙壁画上拓下的\"天启\"二字笔画走向一致。
\"他们想把你变成容器,装他们所谓的'新天道'。\"郝悦的呼吸声透过符纸传来,\"但我查过实验记录,所有容器最后都......\"
\"都被自己的灵压撑爆了。\"湛风接话。
他想起方才心魔豹幻境里,郝悦被锁在青铜笼里的画面——原来那不是他的恐惧,是天启计划的真实影像。
洞窟的风突然变了方向,带着腐臭的湿气扑在他后颈。
他望着深渊深处翻涌的黑雾,喉结动了动:\"你现在在哪?\"
\"我在千机阁顶楼,用他们的护山大阵罩着,安全。\"郝悦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他熟悉的狡黠,\"倒是你,该担心的是第五头幻兽——我让人查过,七幻的顺序是按修士道心弱点排的。
前四头分别是'质疑'、'背叛'、'失去'、'迷茫'......\"
\"第五头是'执念'。\"湛风摸了摸胸口的暗袋,那里有郝悦塞的桂花糖,有传讯符的余温,有他藏了三年的定情玉佩,\"而我的执念......\"
\"从来不是成仙。\"郝悦同时开口。
洞窟里的灵压突然剧烈震荡。
湛风望着前方突然裂开的石缝,那里渗出幽蓝光芒,像极了实验室的冷光灯。
他对着传讯符轻声说:\"等我拿到钥匙,我们就去小渔镇。
你不是说想看我当年救孩子的那座桥吗?\"
\"说定了。\"郝悦的声音突然被电流干扰,\"小心......那光......\"
通讯中断的瞬间,湛风已经踏进了那片幽蓝。
石缝后的空间远比想象中开阔,头顶悬着无数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扭曲的修士骸骨——和天启计划档案里\"实验观察室\"的描述分毫不差。
最深处的石台上,立着一道半透明的光幕。
光幕后有个模糊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举起手中的试管。
试管里的液体泛着妖异的红,和心魔豹核心里残留的灵压同频。
\"最后一战,开始了。\"湛风低声呢喃。
他能感觉到灵焰真火在经脉里沸腾,像郝悦每次生气时攥紧他衣袖的手——温暖,滚烫,不容置疑。
当他的剑尖触到光幕的刹那,整座深渊突然震动。
无数道黑影从灯油里钻出来,发出刺耳的尖啸。
但湛风只是低头,将储物戒里的心魔核心握得更紧——那里有他破局的关键,有他和郝悦约好的未来。
等一切平息时,修炼密室的石桌上多了七枚玉匣。
湛风盘坐在蒲团中央,灵焰真火从掌心腾起,在虚空中勾勒出天启计划的残页内容。
火光照亮他眼底的锋芒,也照亮了匣中第七枚核心上,刚刚浮现的一行血字:\"容器觉醒,实验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