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深渊的雾气还未散尽,那面淡金色光幕却突然凝实起来。
金属撞击的脆响穿透光幕传来,湛风瞳孔骤缩——画面里的实验舱终于清晰了,半透明的舱体泛着冷光,成百上千道身影被灵力锁链穿肩锁腕,他们的面容与记忆里那些“顺应天道”的修士重叠,此刻却全是扭曲的痛苦。
“这是……”湛风喉结滚动,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后颈那道发烫的红痕。
三个月前在幻境中看到的“天道”虚影突然在脑海里炸开,原来那些所谓“天命”的声音,不过是实验舱里仪器的嗡鸣。
郝悦的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衣袖,发梢被灵能漩涡卷得乱飞:“看那些锁链的纹路。”她的声音发颤,却带着惯有的敏锐,“是结丹期修士才能刻画的聚灵阵,但接口处有金属螺纹——分明是把灵术当零件装在科技框架里。”
光幕突然泛起涟漪,守护者的身影从光雾中显化。
他的面容似人非人,眉骨处的金纹与郝悦后颈的印记同频跳动:“这是千年前那场‘天地倾覆’的残影。”他的声音像古钟震颤,每一个字都震得漂浮的晶石嗡嗡作响,“我本是看守实验核心的守卫,浩劫时主脑自毁,只留我一缕残识困在空间夹缝里。”
湛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裂开——他曾以为自己在对抗天道,原来天道不过是实验室里的一串代码。
他向前半步,灵力在掌心凝聚又消散,最终化作一声闷笑:“所以你说的真相,是要我替你拆了这个实验室?”
“你要先证明自己。”守护者抬手,一道金芒划破虚空,露出幽黑的通道。
通道深处有磷火般的光斑浮动,隐约能听见类似脑波扫描的嗡鸣,“三重试炼。第一重试道心,第二重试因果,第三重……”他的目光扫过湛风颈间忽明忽暗的螺旋红痕,“试你是否有资格知道答案。”
“我接。”湛风话音未落,后颈突然传来灼痛。
他猛地转头,正看见郝悦咬着唇,指尖悬在他后颈半寸处——她后颈的印记也在发烫,两人的红痕竟在空气中拉出一道淡金色连线。
“胡闹!”李长老的传音突然炸在识海。
这位平日总眯着眼睛打太极的老修士此刻声音发紧,“那通道是主脑残留的防御机制,你灵焰真火的特殊性一旦暴露,怕是要被当异端数据清除!”
湛风的指尖轻轻覆上郝悦的手背。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薄茧,那是每日练镖磨出来的,此刻却烫得惊人。
“我有数。”他对着空气微不可察地点头,灵力在体内运转三周天后,将那团随时能焚尽天地的灵焰压入丹田最深处——表层只余下结丹后期的波动,像掩盖火种的灰烬。
郝悦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往他掌心塞了枚柳叶镖。
镖身刻着两人共修时的灵契纹路,还带着她体温的余温:“我跟你一起。”
“不行。”守护者的金纹突然暴涨,整面光幕都在震动,“试炼只容一人。”他的目光扫过郝悦后颈的印记,语气稍缓,“但她可以等在入口。若你三日后未出,这方空间会将她强行弹出。”
郝悦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湛风掌纹里。
她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色,突然笑了:“记得我教你的破幻口诀。”她凑到他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要是在幻境里看见我哭,那准是假的——本姑娘才不会为这种破事掉眼泪。”
湛风喉结动了动。
他想摸她发顶,想应一句“我一定回来”,可通道深处突然传来类似齿轮咬合的声响。
守护者的身影开始虚化,最后一句话混着电流杂音:“第一重……”
幽黑的通道突然泛起蓝光。
湛风回头看了郝悦最后一眼——她站在光幕边缘,后颈的红痕与他的连成金线,像两根被同一根线牵着的灯芯。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进通道。
脚底刚触到地面,蓝光骤然暴涨。
湛风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方才的实验舱、守护者、郝悦的身影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茫茫的雾海。
雾里传来熟悉的诵经声——是那些总说“顺应天道”的伪善修士在念诵《天命诀》,可他们的脸却变成了实验舱里被锁的囚徒。
他的灵识刚探出半寸,雾中突然伸出无数只手。
那些手有的带着修士的道纹,有的长着实验体的鳞片,全部死死攥住他的灵识:“跟我们一起,做天道的棋子不好吗?”
湛风的灵识猛地收缩。
他想起郝悦说的破幻口诀,想起后颈发烫的红痕,想起光幕里“第108次世界重置实验”的血字——指尖悄悄掐住掌心,痛意顺着神经炸开。
雾海深处,有什么东西在缓缓转动。
像是实验室的主脑,又像是天道的棋盘。
而在通道入口,郝悦望着那团逐渐闭合的蓝光,将第二枚柳叶镖按在唇上。
镖身刻着的灵契纹路突然亮起,与她后颈的红痕共鸣。
“湛风。”她轻声说,“要是这世界真的是个实验室……”
风卷着灵能灌进通道,将她的话撕成碎片。
只有通道深处的雾海听见了后半句:“那我们就做拆了它的人。”
通道闭合的蓝光尚未完全消散,湛风已陷入白茫茫的雾海。
他的灵识刚触到雾气边缘,无数道黏腻的精神触须便缠了上来——那是方才雾中“天道修士”的残念,每一根都在嘶喊:“顺从吧,你不过是实验舱里的编号!”
湛风咬碎舌尖,腥甜在口中炸开。
郝悦的破幻口诀在识海回荡:“心不动则幻不生,念不偏则路自明。”他闭眼,将灵能感知铺成一张细网。
金手指在此时迸发——那些看似均匀的雾气里,竟有三处灵力流动出现了极细微的紊乱,像平静湖面下翻涌的暗流。
“幻境再真,也藏不住能量流动的破绽。”他低笑一声,左脚精准踏向第一处紊乱点。
雾墙轰然碎裂,露出一条由星砂铺就的小径,而方才缠住他灵识的触须正疯狂收缩,在小径两侧凝成张牙舞爪的虚影。
与此同时,通道入口处的郝悦指尖微颤。
她倚着泛着冷光的岩壁,柳叶镖在掌心转了个圈,镖尾的灵契纹路随着呼吸明灭。
突然,风里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焦糊味——是淬了蚀骨散的飞针特有的气息。
她猛地转头,正看见三道黑影贴着灵能屏障的边缘蠕动,为首者后颈有道月牙形疤痕——那是“天机阁”暗卫的标记。
“李长老说的‘其他势力’,来得倒快。”郝悦将第二枚柳叶镖咬在唇间,左手快速结了个“锁灵印”。
她后颈的红痕突然灼痛,与通道内湛风的印记产生共鸣——这是他们共修时埋下的“同心引”,能感知彼此生死。
确认湛风气息平稳后,她
通道深处,湛风已走完星砂小径。
第二道试炼的光幕在头顶展开,映出他自己的倒影——不,是七个倒影。
七个“湛风”从光幕中走出,每一个都握着他惯用的玄铁剑,连剑刃上那道三日前与魔修交手留下的缺口都分毫不差。
“镜像对决,试因果。”守护者的声音混着电流从四面八方涌来,“每个镜像都承载你一段因果,杀不死,便困死。”
第一个镜像挥剑直刺心口,招招都是湛风最熟悉的“破云十三式”。
湛风侧身避开,却在擦身而过的瞬间瞳孔微缩——镜像的剑招虽精准,握剑时拇指的位置却比他偏了半寸。
他曾为了适应郝悦的柳叶镖轨迹,特意调整过握剑习惯,这个细节连最亲近的长老都未必注意。
“因果能复制经历,复制不了习惯。”湛风旋身出剑,剑锋挑开第二个镜像的手腕——那镜像的手腕处没有他练剑十年留下的薄茧。
第三个镜像挥剑时,眼尾没有像他那样因专注而微微抽搐;第四个镜像出腿时,脚底板没有他独有的“灵焰灼烧”后的淡红印记……
七道镜像在剑影中逐一破碎,化作星尘消散前,最后一个镜像突然开口,声音是郝悦的:“你连自己都杀,凭什么说能保护我?”
湛风的剑势微顿,却在星尘触及面门的刹那猛然睁眼。
他看见幻象里的“郝悦”眼角没有泪痣——那是他亲手点的,用的是她最爱的朱砂。
“假的。”他低喝一声,剑指挑碎最后一片星尘,通道深处的光幕突然洞开,露出第三道试炼的门扉。
与此同时,通道入口的战斗已近尾声。
郝悦的柳叶镖钉在最后一个暗卫的肩窝,暗卫痛呼着摔进灵能漩涡,被空间乱流绞成碎片。
她弯腰拾起暗卫掉落的玉简,神识扫过的瞬间脸色骤变——里面记载着“灵能深渊核心藏有主脑重启密钥”的情报,末尾还画着个螺旋状标记,与她后颈的红痕如出一辙。
“郝悦。”
沙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守护者不知何时出现在通道口,眉骨的金纹不再是机械的震颤,竟有了几分活人般的波动:“你身上有股熟悉的气息……像极了千年前,主脑研发部首席研究员的女儿。”
郝悦的手指猛地攥紧玉简。
她后颈的红痕突然暴涨成金线,直贯通道深处,与湛风的印记连成一片。
未等她回应,通道内传来轰然巨响,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缝隙,某种古老而狂暴的能量从中涌出——那是比灵能更原始的波动,带着熔岩的灼热与星辰的冷寂,将整座试炼空间震得嗡嗡作响。
湛风站在第三道门前,望着地面的裂缝。
他能感觉到那股能量里藏着实验室的秘密,藏着“天道”的真相,甚至藏着郝悦后颈红痕的由来。
裂缝中飘出一片焦黑的金属碎片,上面刻着与郝悦玉简里相同的螺旋标记,还有一行他从未见过的文字:“第108次实验,失败。”
“这不是试炼。”他低声道,掌心的灵焰不受控制地翻涌——方才压制的灵焰,此刻正随着那股能量的波动疯狂共鸣,“是钥匙。”
地面的裂缝突然迸出刺目白光。
郝悦踉跄着扶住岩壁,望着通道深处的强光,后颈的红痕与湛风的印记同时亮起,在虚空中交织成一个完整的螺旋。
而在那白光最深处,某个沉睡了千年的存在,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