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能漩涡的引力在穿过石门的刹那骤然消失。
湛风只觉脚下一空,再站稳时,鼻尖已萦绕着浓郁到发甜的灵气——那不是普通的灵气,更像被反复淬炼过的灵液,沾在皮肤上都带着黏腻的触感。
\"看。\"郝悦的声音发闷,显然也被眼前景象震住。
她的指尖虚点向左侧,那里漂浮着拇指大的透明星石,每一颗都流转着不同色泽的光;再往右,半截青铜剑的断刃悬在半空,剑身上的符文还泛着幽蓝,像被施了定身咒的战魂。
更远处有缺角的玉符、碎裂的法珠,甚至半片刻着\"镇魔\"二字的青铜镜,所有残片都以极慢的速度旋转,仿佛时间在这里被调慢了十倍。
郝悦忽然皱起眉,指尖轻轻戳了戳面前的空气。
湛风注意到她的灵力在指尖凝成细流,却在触及那团淡蓝色雾霭时诡异地扭曲成螺旋——像被什么无形的手揉乱了线团。\"这里的灵流有问题。\"她压低声音,柳叶镖的冷意从袖中透出,\"我的灵力刚运转到膻中穴就开始打结,像是......有人在刻意干扰灵脉运行。\"
湛风立刻闭了眼。
他的灵识如蛛网般铺展开,却在触及周围环境的瞬间被弹回——不是攻击,更像某种屏障在温柔地阻隔。
额角渗出细汗,他运转灵焰真火,暖黄色的光罩在体表缓缓流转,将那些扭曲的灵流隔绝在外。\"是防御机制。\"他睁眼时眼底闪过锐光,\"这深渊里的每一粒灵气都是锁,防止外来者随意调用这里的力量。\"
话音未落,虚空突然泛起涟漪。
那是比周围更暗沉的一道影子,像被揉皱的黑布突然被扯平。
等轮廓清晰时,郝悦的柳叶镖已抵在掌心——来者身披破碎的玄铁战甲,甲片间露出的皮肤泛着青灰,双眼的位置是空的,只有两团幽绿的鬼火在眼眶里明灭。
最骇人的是他的气息:不似活人,不似鬼魂,更像一座活了千年的古钟,每一次呼吸都震得人耳膜发疼。
\"擅闯者,死。\"
声音像闷在青铜鼎里的雷,震得漂浮的晶石嗡嗡作响。
郝悦的手腕青筋凸起,柳叶镖在指尖转了个花,却在即将射出的刹那被湛风按住手背。
她转头看他,却见他盯着守护者的战甲——那甲片的纹路,和三个月前幻境里的螺旋符号如出一辙。
\"别动。\"湛风的拇指轻轻擦过她镖柄上的刻痕,灵力顺着相触的皮肤渡过去,替她稳住翻涌的气血。
他能感觉到,守护者身上的气息虽强,却没有主动攻击的杀意——更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等着触发某个条件。
卧底修士临死前的眼神突然浮现在脑海。
那不是恐惧,是期待,像是终于等到钥匙来开锈锁的守墓人。
湛风的灵识再次探出,这次没有被弹开,反而触到了守护者体内流转的灵纹——和石门上的、幻境里的,全是同一种螺旋。
\"他在守的不是宝藏。\"湛风轻声说,声音只有郝悦能听见,\"是门。\"
守护者的鬼火眼突然剧烈跳动,空洞的喉咙里发出金属摩擦般的轰鸣。
郝悦的柳叶镖几乎要脱手而出,却见湛风松开她的手,向前迈了半步。
灵焰真火的光罩在他身周收缩,露出颈间那道被螺旋纹烙下的红痕——那是石门认可的印记。
\"我不是来掠夺的。\"
话未说完,守护者的右手已握成拳。
郝悦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却见那拳头停在离湛风眉心三寸处,鬼火眼的幽绿逐渐转成暖黄,像被什么力量强行按了暂停。
深渊里的灵液突然开始沸腾。
湛风喉结滚动,舌尖抵着后槽牙。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胸腔的声音——这不是恐惧,是某种更滚烫的东西在翻涌。
三个月前卧底修士咽气前扯着他衣襟的手还在记忆里发烫,那修士说“螺旋纹是钥匙”时,眼底亮得像淬了星子的琉璃。
此刻颈间被石门烙下的红痕正随着呼吸发烫,与守护者战甲上的纹路同频震颤。
“我不是来掠夺的,”他向前半步,玄色衣摆扫过漂浮的青铜镜残片,“我想了解这片空间的真相。”
话音刚落,守护者空洞的眼眶里鬼火骤然暴涨三寸。
那道幽绿像被人攥住了线头的毛线团,瞬间拧成尖锐的箭头。
郝悦的柳叶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弹出半寸,却在触及湛风后背时硬生生顿住——她看见他脊骨绷成一道弦,却不是绷紧的防御,而是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轰!”
灵能冲击波来得比雷声还快。
那根本不是普通的法术,更像把整座山的灵气压缩成一根尖刺,空气被撕开的裂口里翻涌着靛蓝色电蛇。
郝悦的瞳孔缩成针尖,左手快速结印时,腕间银铃碎成一片清响——她早就在酝酿的灵纹结界终于成型,淡金色纹路如蛛网般在两人身前三尺铺开,却在接触冲击波的刹那泛起令人牙酸的扭曲,像块被热油煎的薄冰。
“往下压!”湛风的低喝擦着她耳畔炸开。
他整个人如苍鹰般跃起,灵焰真火在掌心凝成赤金小剑,竟直接扎进那道靛蓝尖刺的中心。
郝悦瞬间会意,右手食中二指并起,在结界底部画出一道逆时针螺旋——这是他们在秘境里磨合出的“双生引”,她引灵,他破势。
冲击波里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
湛风能感觉到灵焰真火在吞噬那些狂暴的灵气,每一缕都带着铁锈味的恶意——原来守护者的攻击不是单纯的力量宣泄,而是在测试他们对灵流的掌控力。
他的额角渗出冷汗,却在余光里瞥见郝悦咬着唇,指尖的灵纹正在渗出淡血——她把自己的灵力当引绳,强行把失控的灵能往他的火里拽。
“撑住!”他低吼一声,灵焰突然暴涨三寸。
赤金与靛蓝在半空纠缠,像两条绞杀的龙。
郝悦的结界终于稳住震颤,原本要将他们拍成肉饼的冲击波被撕成碎片,炸成漫天星屑,落下来时竟带着清甜的花香——是灵能深渊里那些晶石被震碎的残光。
守护者的鬼火眼终于暗了暗。
它悬在半空的手缓缓垂下,破碎的玄铁战甲发出吱呀轻响,像极了古寺里年久失修的门轴。
“你……不是他们的人?”声音里的金属感淡了些,多了丝沙哑的疲惫,像块被磨了千年的玉。
湛风落在郝悦身侧,替她擦掉唇角的血。
她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却在触到他掌心时反过来攥紧——这是只有他们才懂的“我没事”。
他抬头看向守护者,喉结动了动:“我是我自己。”
这句话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守护者的鬼火眼突然剧烈震颤,青灰皮肤下浮现出淡金色纹路——和湛风颈间的螺旋印记一模一样。
它忽然抬起手,指尖点在自己心口,那里的甲片“咔”地裂开,露出一枚流转着星芒的菱形晶体。
“证明。”
这声“证明”像道惊雷。
郝悦刚要开口,却见湛风已经松开她的手。
他走向守护者,每一步都踩碎一片漂浮的晶石,颈间红痕此刻亮得刺眼。
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到那枚晶体时,守护者突然发出一声类似叹息的轰鸣,整个身影开始虚化——不是消散,而是化作千万点流萤,汇集成一面淡金色光幕。
影像出现得毫无预兆。
先是一片纯白的穹顶,金属管道在天花板上盘成狰狞的巨蟒。
穿白大褂的人影匆匆掠过,他们的后颈都刻着和螺旋印记相似的纹路。
接着画面急转,是无数透明的罐子,里面漂浮着人身蛇尾的“实验体”,其中一个罐子上贴着标签:“天道模拟舱 - 3号”。
最后画面定格在一块巨大的电子屏上,血红色的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第108次世界重置实验:成功。”
郝悦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像破了洞的风箱。
湛风的后背绷得笔直,他想起三个月前在幻境里看见的“天道”,想起那些总说“顺应天命”的伪善修士,想起所有他曾以为的“天道法则”——原来都是实验室里的一组数据。
光幕突然开始闪烁。
守护者的声音混在电流杂音里:“七日后……月蚀……”
话音未落,灵能深渊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
郝悦猛地拽住湛风的手腕,却见那些漂浮的宝藏残片正在加速旋转,像被什么巨大的手搅进漩涡。
她的柳叶镖再次弹出,却在触及漩涡的瞬间被吸得笔直——这不是普通的空间崩溃,更像有人在强行关闭这扇“门”。
“走!”湛风的灵焰真火包裹住两人,他能感觉到后背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开,但注意力全在那逐渐消散的光幕上。
最后一秒,他看清了电子屏角落的一行小字:“实验体编号:Z - 0391”——和他们所在的章节编号分毫不差。
当两人被甩出深渊的刹那,郝悦听见湛风低低的呢喃:“原来我们……”
话没说完,他们已经跌进了满是星子的夜空。
下方启天都市的灯火像散落的宝石,但此刻在两人眼里,那些光都成了实验室里冷白的荧光。
郝悦摸着自己后颈突然浮现的淡红印记——和湛风的螺旋纹,和守护者的金纹,和实验体的标签,全是同一种形状。
风卷着灵气扑在脸上,却比冰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