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宝，你还记得那些心魔修士说，我们宗门会毁灭世界吗？”门铜看着陷入呆愣的元宝，指节慢慢握紧，他轻声道，“我从来没有相信过，因为我们宗门对比四大宗门那些势力，实在太过弱小，但现在，突然有一种新的想法一直在霸占我的脑子——所谓的毁灭世界，会不会跟小师妹有关呢？”
“你看，此地的魔气、下方的魂茧，还有我心口的碎片，都不是寻常之物，能与这些东西扯上关系的小师妹，会不会成为给两界带来巨大动荡的人？”
“毕竟，那可是……七百年。”
*
黄沙城前，万籁俱寂。
明九夭醒过来时，发现她和初渊已经从过去的时间线回到了现实的时间线，但并没有回到现实的修真界。
她所处的地方带给她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是无妄镜。
但又是她从未见过的无妄镜。
没有边际，没有天穹，没有大地。
只有一片凝固的、吞噬一切声响的纯白，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
在这令人窒息的虚无之中，无数纤细到近乎透明的丝线，如同拥有生命的苍白水母触须，无声地从不可知的高处垂落、游弋。每一条丝线的末端，都悬吊着一具魂魄。
人族的、妖族的……形貌各异，却同样双目空洞，了无生气。
它们被那无形的丝线贯穿、牵引，凝固在虚空里，随着丝线的游动无力地飘荡，仿佛沉溺在最深、最冷的死寂之海中，意识早已被这片纯白的虚无彻底吞噬。
明九夭沉默地一一望过去。
她并没有因眼前的场景感到震惊，因为她知道那些魂魄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那是进入无妄镜月镜的失败者，意识被心魔吞噬，魂魄便被拘束在了月镜之中。
明九夭穿过丝线与游魂构成的树林，一步步朝深处走去。
如她所料，她见到了初渊。
明九夭的视线越过背对着她的初渊，落在了最前方的那一排魂魄上。
终于，她的眼神出现波动——因为她在其中，看见了明九华与绫罗的魂魄。
不，确切地说，是看见了魔域各个域主的魂魄，除了她。
明九华与绫罗的魂魄拥有与他们如出一辙的面容——灰色透明的魂体同样被一根命线牵引，都闭着眼没有意识，其他域主也是。
只是与先前那些普通魂魄不同的是，这些域主们的魂魄更为凝实，魂体上还生有黑金符纹，如同封印般让魂体陷入了沉眠中。
明九夭眼神沉凝，明灭不定，她盯着眼前的银角魔族，沉声道：“初渊……不，应该叫你，魔主大人？”
寂静的虚无中，银角魔族缓缓转过了身。
他与明九夭对视良久，终于低低笑了起来，应了声：“师姐。”
初渊没有反驳，明九夭知道，她猜对了。
“你是什么时候苏醒的？”
明九夭的心情异常复杂。
谁能想到，所有魔族供奉尊崇、并且认为一直在第七域沉眠的魔主，居然早已醒来，并且以普通魔族之身在魔域里低调生活着？
还意外救下了明九华他们，莫名其妙与他们互称同门那么久。
明九夭以前也怀疑过初渊的身份特殊，但她实在没敢往魔主上想。
传说中的魔主是与魔域共生的魔族，据说他拥有强大到超越此间的力量，是如今最接近飞升的生灵，所以才会陷入沉睡。
而魔域的所有魔族，自诞生起，就会知道魔主的存在，并且会绝对忠诚地臣服于魔主。
那似乎是一种源自血脉源头的、不可抗拒的绝对认知。
无论魔族的形态如何诡谲，力量如何悬殊，他们皆为魔主最虔诚的朝圣者与无二的仆从，他们的忠诚坚逾深渊玄铁，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如同星辰遵循轨道，是铭刻于灵魂核心的本能烙印。
而她所认识的初渊，与那深沉古老的魔主形象太不符合了。
“醒来？师姐，你何时也会轻信外界他人之言了，我从未沉睡，谈何醒来？”初渊幽幽笑了笑，“虽然你眼前的我只是一个分身，但却是货真价实的我，这个我可从来没有沉睡过。”
“不过，你若是指的本体沉睡，那大概是八百多年前吧。”
八百多年前？
明九夭闪了闪眸，这个时间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想到魔界封印第一次被四大宗门的长老开启的时候。
难道是那次魔门封印被破，惊醒了初渊的本体？
初渊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意浅淡地点了点头：“八百多年前，我的确是因为感觉到了封印异常才醒过来的。”
明九夭不喜欢自己的想法全部被初渊洞悉的感觉，但她又无可奈何。
这七百年，初渊与她相处的时间的确不少，他本身又是极为敏锐的魔族，即使她心思藏得再好，也会被探知一二，更别提刚刚如此明显自然的联想了。
明九夭抿了抿唇，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去思考如今的局面，而不是沉溺在后悔与自责中——
她在后悔为何没有更大胆地去猜测初渊的身份，不然也不至于到了如今地步。
现在她被初渊引导着，从魔界到了修仙界，从黄沙城到了潮尽城，在过去的时间里完成了她命运的一环。
她心中有着淡淡的不安，脑中思绪也乱做如织线。
她感觉冥冥之中，她的一切都在被初渊左右，或者说，初渊知道她的命运会如何发展。
但这一切明明可以被她发现并改变的：
初渊是她见过的唯一拥有银角的魔族，也曾对她说过，亘古亘今，像他一样的魔绝对找不出第二个。
而在他们与游不归一起进入无妄镜时，偏偏也是她和初渊被一起传送到了修仙界。
或许那个时候，她就应该坚定怀疑，逼初渊暴露真实身份。
毕竟，无妄镜的传送向来不定，怎会如此巧合地将她与初渊一起送走，独独留下游不归？而且无妄镜的本源就在魔域第七域，正好是魔主的沉睡之地。
最后是一个巨大且明显的漏洞——魔域的域主，需要得到无妄镜的认可才能真正成为魔主亲臣，但初渊，似乎从来没有进过无妄镜参与试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