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父认识那卖猪人,是街北头曹庄的。
父子俩个。
儿子手里牵着一头瘦弱的小母猪,看上去也就百十来斤,黑白相间的花纹。
那小母猪身后跟着九头小猎仔,一路哼哼唧唧地,时不时,想去小母猪肚子下面找奶吃。
可是那干瘪的乳头,哪里还有乳汁?
那九头猪仔,最大的莫过于三十多斤,最小的看上去,难有二十斤。
猪苗体型都不孬,就是太瘦了,都饿抽了肚子,使得猪儿都拱着腰儿。
那瘦小的小猪仔都已经变成了僵猪形状了。
张母知道,只要买回家,好生养个几日,把猪的肠胃给养好了,马上就会快速地长了起来。
那父亲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脸上被愁苦覆盖。
他手里持着一根长竹杆,跟在后面赶着一头大点的母猪。
那头母猪除了肚子大些,也就剩了一个骨架。
老两口一直站在小猪行的大门口看着。
那父子二人把两头母猪和九头小猪赶进一所空圈里,等候买家上门。
父亲手里拿了一把小绳子,蹲在圈旁,两眼扫视过往的行人。
看着别家用板子拉来售卖的,板车上面用木板拦着,时不时有人去伸手摸摸猪膘,小猪见识人多,也就不害怕了。
人家还带了菜叶子,小猪大胆地吃。很是招人喜欢。
很快人家一板车小猪,被人一抢而空。
小猪的价格是九毛钱一斤。
一头小猪上秤称,最大的有五十斤,最小的也有三十五。
十头小猪平均重量是四十二斤。
九毛,十头就是三百多块钱,不到四百块钱。
一窝小猪从出生到二十八天,就开始喂食,一直喂到四十五天,就可以出栏,最迟不超过五十五天,否则就赚不到钱了。
父子二人,一站一蹲,两眼向四处瞅着。
就是没有人询问他们家猪的价钱的。
男孩只觉得想哭,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男人则不停地叹气。
眼见大半日即将过去,太阳已升至头顶。
买猪的人,也越来越少,卖猪的人也越来越少。
男人也哭了,他打开圈,准备把两头母猪及一窝小猪再给赶回去。
因为是星期天的缘故,张父张母都休息,也就有时间在这里耗着。
看着男人的动作,张父就连忙上前,询问了价钱。
看到有人来,男人的眼神立马如点亮的灯盏,明亮起来。
他说:“我认识你,老张。
我看到你一直站在大门处,在那瞅,你是想喂猪吗?
你看中哪头,我进去给你逮。
我家猪就是最近这十来天丢倒了。
实在是因为孩子娘生病了,天天忙着住医院跑,家里的猪想起来就喂一顿,想不起来就饿着。
就这样几天下来,大猪小猪都掉了膘。”
张母说:“大兄弟,你家孩子娘如今怎么样了?应该脱离危险期了吧?”
男人点头,“做了手术,子宫瘤,差点要命!她脾气太上,心又太强!
唉!还是我没本事啊,才害得她生病!
大姐,你若想买,我可以给你照便宜点,不管大猪小猪都行!”
张母说:“你说便宜点,那行!听你说出家里的情况,着实是伤心又难过。
我经历过。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前年,我老头子生病,可把我儿子给难为死了,真是能借的都借了,一天天的头不剃,胡子不刮,活像个劳改犯一样。
后来还是我那外孙女说他一通,他才转过来弯儿!
实话不瞒你,我买不是留我自己喂的,你知道的,我们大营的地也不多,都被占了了,人吃一口,都要拿钱去买,哪里有东西喂这些吃货?”
听张母这么一说,那男人的脸上笑容立马消失殆尽!
继而愁绪又爬满了额头。
张母连忙解释,“大兄弟,你别难过。
我和老头子准备帮你一把,把你的大猪小猪全买下。送给我外孙女喂!”
那男人惊诧,“真的?”
张父点头,“真的!实话不瞒你,我和老婆子只生有一儿,这个外孙女,是我儿认的干亲!
和你儿差不多大的年纪,那真是个好孩子!”
“是啊!我那外孙女从十一岁就领门头过日子,坚强的很!
是我们一家人硬要认下的亲戚!
她前两天才盖好一座猪圈,我们当姥爷姥姥的给买下,就算是给她送一份大礼。
你挨个报个价吧,我们老两口也是诚心想帮你!”
那男人思量再三,说道:“那我就说个价钱,不合你们的意,你们也别生气,那咱们再重新商议。
我想卖,你们想买,没有谈不妥的价钱的!”
“行,你快说。”张母催促。
那男人咽了咽口水,似是下定决心说道:“那头大母猪,它是带了窝的,有两个多月了,去家好生喂养,再过两个多月,就能生产。那就给它打价二百块钱。
这头小母猪,带了这窝猪仔。俺不多说,你们最少也得给三百六十块钱吧?
两下加起来,五百六十块钱。
若不是被丢倒,这头大母猪就值五百块钱了。”
张母摇头,这头大母猪,怎么看也是过有十窝猪仔了吧?也五六年的年龄了,也算是老母猪了,饿了这许多天,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小猪仔可有化掉?
而且你这九头小猪都已形成僵猪趋势了,有可能喂不大,到时候都很难卖掉。”
张母以前,也喂过母猪,是在生产队里。
那时候,一中学院还没在这里建盖,大营路还没有,这里都是庄稼地。
所以对于喂猪的经验,张母还是懂得不少的。
经过张母分析,那父亲就直接把价格降到五百块钱。
这时小猪行的负责人,走了过来,等候两人商量好价格,好开始索要行钱的。
“九头小猪,有四头小的,行钱就给一块钱吧。另五头给两块。
九头小猪十四块钱
大猪不论大小,每头行钱就是五块钱一头。
那就给我二十四块钱。”
那行人伸手问孩子父亲索要。
孩子父亲说:“还没谈成呢?”
行人说:“那你还咬死价干吗?!自家猪什么样,心里没数吗?”
那男孩想烦劲!
被张母拦了过去。
“老余,你要钱真欺!人家没见到钱如何给你?
这钱我来给,一会儿,我还得去买些麦麸子来喂喂猪,你把大门钥匙给我。”
张母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十块钱递给老余。
“没零钱,晌午去我家喝酒去,让浩然陪你喝两杯!”
老余接过钱,也没说啥,“今天星期天,中午得回家吃饭,要不然媳妇儿生气!”
说着把钥匙摘了下来,递给张母。
张父从口袋里,掏出五百块钱来,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钱,就从里面抽出二十块钱退还给张父,说:“行钱不能让你出啊。”
张父不要。
那男的硬给,张父就只好收下。
“你叫什么来着?”
张父问道。
那男人说:“我叫曹明军,这是我家大儿子,曹勇!”
张父拍了拍父子二人的肩膀,劝慰道:“想开点,困难会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