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璋急招文武入殿,问询良策。
一道清瘦身影碎步上前,长揖及地:“主公且稳心神,容臣一策。”
刘璋急切道:“哦?张别驾,你有何良策?”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益州别驾张松。
张松形貌短小丑陋,双目却炯炯如炬。
气质非同一般。
“张鲁贼军虽破巴郡,然其根基在汉中,粮草转运必经阳平关。今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正欲攻略关中,若能得曹军西向,定可震慑张鲁。”
刘璋如溺水者抓住浮木,颤声问:“可曹公缘何会西向,进攻张鲁?”
张松趋前半步,抱拳道:“臣愿亲往许都,面见曹公,陈说曹操进取汉中,以图张鲁。张鲁拒敌不暇,必首尾难顾,何敢复窥我蜀中?安汉失地可复也。”
刘璋大喜,收拾金珠锦绮,为进献之物,遣张松为使,化为商客。
入北去见曹操。
张松却暗画西川地理图本藏之,取商路赴往许都。
有心将此图献于曹操。
却说张松到了许都馆驿中住定,次日便遣从人持名帖往相府求见。谁知一连三日,曹操皆以 “军务繁忙” 为由推脱不见,只令门吏好生相待。
张松心中焦躁,每日于馆驿中踱步,将袖中藏着的西川地理图摸了又摸,只盼曹操能早日召见,一展胸中韬略。
后贿赂近侍,得言乃广汉太守张肃之弟,方得入见。
张肃字君矫,乃张松之兄。
原为益州别驾,后曾出使许都,为曹操所礼遇。
征辟他为掾,后任命为广汉太守。
曹操素来敬爱张肃,以为张松亦是贤能高才之士,怎曾想,竟是如此丑陋之辈。
看他的第一眼,就满心的不痛快。
曹操暗思:
国郡交互,派往使臣,往往皆派面容俊美,才高德着之士。
这刘璋他什么意思,给我派过这么一个人来,当即心生厌恶。
心情不畅,话语也比较生硬:“汝主刘璋连年不进贡,何也?”
直呼其名,当显其不满之意。
张松心亦不快,语气亦难免生硬:“路途艰难,贼寇蜂起,不能通进。”
曹操想说:孤已扫清中原,有何贼寇?
却又思,如今刘备于荆州作乱,把持上庸三郡以断与益州联络,的确还真如人家所言。
于是有些尴尬,遂拂袖而起,转入后堂。
一人上前询问:“汝为使命,何不知礼?”
张松笑道:“川中无谄佞之人也!”
那人冷哼:“川中无谄佞,吾中原又岂有谄佞?”
张松看向此人,单眉细眼,貌白神清,问询其名,乃太尉杨彪之子杨修。
现为丞相门下掌库主簿。
张松知其善舌辩,有心难之,然其才思敏捷,应对如流,片刻之间竟难其不倒。
然言谈之间,却互生敬佩之心。
遂邀其入府,坐而论道。
张松口若悬河,从经史典籍谈到兵法韬略,又从诸侯利弊谈到民生休戚,分析天下格局,讨论安邦之策。
俱有深刻见解。
杨修祭出孟德新书,张松只略读一遍便倒背如流,乃言战国典籍,川中小儿俱会背之,曹操伪做自己所着,徒争其名也!
杨修心中骇然,知此人身负绝世之才。
遂去见曹操。
待入见曹操,侍从却答:“丞相去四公子府邸。”
“几时去也?”
“不到半个时辰。”
杨修心中疑惑:“丞相此去四公子府邸,乃为何事?”
然而猛然间,其心又是一惊。
四公子多日以来饮酒作乐,吟诗作赋,却少礼政事,此为丞相所知,心中必为不快。
却不知丞相南征北战,带其随军,实乃寄望公子于沙场磨砺,于烽烟中习得治军之法、用人之道,盼其早日堪当大任。
如今公子荒废良机,沉溺风月,岂不是辜负丞相一番苦心?
长此以往,莫说承袭大业,恐连立足之地亦难保全。
杨修素与曹植交好,心中甚忧,当即走小路速往曹植府邸,希望能赶在曹操入府,提醒曹植准备。
待其入府,却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曹操正坐府中院内,曹植红着脸,浑身湿哒哒,如落汤鸡一般,立在一旁。
看这气色,必为曹操所斥责。
其实,曹操此来,亦带着吴普前来,却正见曹植熏醉于此。
于是示意吴普诊治。
吴普把脉过后,于后堂悄声禀述曹操:“四公子虽非壮硕之士,然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只是多服丹药,非养生之道,又如此沉溺酒色,亦恐不得长命也。”
曹操闻此大怒,命人用水将其泼醒,不许其再饮酒,否则贬为庶民,永不再见!
曹植从未见父亲如此盛怒,心中惶恐,遂焚丹炉、散歌姬、砸酒坛,以明决心。
曹操心中暗暗思忖:植儿虽才华横溢,然耽于逸乐、疏懒军务,纵有锦绣文章,亦难承社稷之重啊!
植儿志量器局与丕儿相比,差之远矣。
正感慨之时,遇杨修前来。
曹操心知杨修与曹植素来交好。
遂问道:“德祖何故来此?”
杨修心中一怔,自不能说来提醒曹植。
便说:“乃寻丞相,有要务禀报。”
曹操何等人,自是怀疑杨修是来找曹植掩饰过错,便问道:“是何要务?”
杨修拱手一拜,便将与张松所言俱实告知曹操。
曹操一怔,听杨修所言句句详实,逻辑严密,毫无破绽,好像人家还真是为禀报此要务而来。
便问曹植:“植儿,你说,当如何看待张松此人?”
曹植向来不忿他人之才,拱手拜道:
“张松虽负过目不忘之能,然不过市井辩士,徒逞口舌之利耳。父亲兵书,乃经天纬地之略,融汇古今之智,纵其能诵其文,安能解其神髓?此等巧舌如簧之辈,不过拾人牙慧,妄图混淆视听,实不足为惧。”
曹操抚髯点头,曹植这番言论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对曹植的生冷态度也缓和一些。
遂离开曹植府,又归自己府邸。
却见曹冲偶得一鱼,兴奋而归,献与父亲。
曹操抚摸其头,思虑片刻,亦将今见张松之事说与曹冲。
“冲儿,你如何看待张松此人?”
曹冲认真思索片刻,说道:“父亲,此人虽恃才傲物,丑陋猥琐,举止不佳,然孩儿觉得,父亲还是应该礼遇于他,甚至要比对其兄长更加礼遇。”
曹操淡哼:“我中原贤才辈出,何必折节下交此等貌丑无状之徒?”
曹冲又道:“父亲岂不闻,晏子使楚,以其才德,不辱使命。”
曹操摇头:“益州竖子安能与晏子相提并论?”
曹冲近前,很认真的看着曹操的眼睛:“父亲明鉴!方今天下唯刘备心怀雄图,堪称心腹大患。除刘备外,天下诸侯,无论美丑强弱,俱是可交之人。”
“哦?”
曹操一怔,恍惚间想起郭嘉临终前跟他说的那八个字——“四海之内,唯备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