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的柏林在盟军轰炸下颤抖。桐生一郎作为日本驻德武官,蜷缩在威廉大街地下掩体。混凝土穹顶在爆炸中簌簌落灰,像一场肮脏的雪。电报机吐出绝望的电文:莱茵河防线崩溃,东线红军距总理府仅六十公里。
“帝国……完了。”他的德国同僚冯·克莱斯特灌下半瓶白兰地,眼珠猩红,“但元首说还有奇迹,在教堂……圣血计划!”他神经质地抓住桐生,“去圣马利亚教堂!找施密特神父!他会给你‘钥匙’!”
桐生冒雨冲出掩体。城市已成废墟,燃烧的断壁残垣勾勒出地狱剪影。圣马利亚教堂的尖塔奇迹般矗立,彩窗尽碎,黑洞洞的窗口像骷髅的眼窝。他踹开半塌的橡木门,腐朽的冷气裹着灰尘扑面而来。
祭坛倒塌,圣母像头颅断裂。只有左侧一排忏悔室,像几口竖立的棺材,沉默地立在阴影里。
“施密特神父?”桐生压低声音呼唤。
只有回声在空荡的穹顶下碰撞。他推开第一间忏悔室的门。隔板后的小空间里布满蛛网,尘埃在从破窗透入的惨淡天光中飞舞。
他坐到告解者的位置,木格对面是神父聆听的暗间。一种莫名寒意爬上脊背。
“神父,”他对着隔板开口,声音干涩,“冯·克莱斯特让我来取‘钥匙’。”
死寂。
突然!一个清晰、冰冷的女声紧贴着隔板传来,带着陈旧墓穴般的寒气:
“我等你很久了,桐生。”
桐生汗毛倒竖,猛地拉开连接暗间的小门——
空无一人!褪色的天鹅绒跪凳上,赫然放着一本深褐色皮质封面的厚书。
他颤抖着手拿起。封皮烫金已被磨蚀大半,勉强可辨:**《holy bible》**。翻开脆弱的扉页,一行褪色的花体字刺入眼帘:
**“赠玛莉亚,愿主宽恕我们所有人。1945.4.16”**
桐生攥着圣经冲出忏悔室,心脏狂跳。教堂深处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似有巨物倒塌。他不敢回头,狂奔过堆满瓦砾的侧廊。
“哐当!”
一尊断臂的天使石像砸落在他半秒前的位置,碎石飞溅!
冷汗浸透军服内衬。他背靠冰冷的石柱喘息,翻开那本圣经。1945年4月16日——正是柏林战役爆发之日!赠言下的签名“玛莉亚”字迹优雅,墨迹却深得怪异,像渗入纸髓。他指尖拂过名字,一股尖锐的刺痛传来!仿佛被无形的针扎中。再看指腹,竟渗出一粒鲜红的血珠,正正滴在“玛莉亚”的“m”上。
血珠瞬间被纸张吸收,只留下一点深褐的湿痕。而那签名,似乎……变得更清晰了些?
窗外传来苏军t-34坦克履带碾压碎石的轰鸣,越来越近。
教堂地下墓穴入口被坍塌的圣器柜半掩。桐生挪开朽木,阴湿的霉味混着某种甜腻的腐香涌出。他点燃随身的防风烛,火光摇曳,照亮狭窄石阶。
烛光触及地窖深处时,他猛地顿住——
一口简陋的松木棺材斜放在角落,棺盖半开,里面空无一物。棺木边缘,却放着一支鲜红欲滴的玫瑰!花瓣饱满娇艳,露珠凝结,与这布满蛛网灰尘的死亡之地格格不入。
桐生走近。玫瑰下压着一张泛黄纸片,同样是花体字:
**“他们夺走了我的身体,但我的血在等你。—m”**
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环顾阴森的地窖,目光落在棺材内壁——几道深长的抓痕,混杂着早已干涸发黑的**血渍**,狰狞地刻在木头上。
桐生重返地上,在倾颓的祭坛下发现半埋的金属文件箱。撬开锈锁,里面是一沓发脆的信笺和一本教堂日志。
最后一篇日志,日期是1945年4月15日,施密特神父颤抖的笔迹:
**“盖世太保来了……他们带走了玛莉亚……天啊,我做了什么!我本想救那些犹太人孩子……却害了她……”**
日志旁是一封未寄出的信,署名冯·克莱斯特:
**“施密特神父:感谢您举报犹太抵抗组织‘白玫瑰’成员玛莉亚·霍夫曼的藏身处。元首将铭记您的忠诚。附上帝国银行债券作为酬谢……”**
桐生如坠冰窟。玛莉亚,是被神父出卖的!而她被带走的日子,正是圣经扉页上写下赠言的前一天!
冷风灌入,吹散信纸。一张泛黄的旧照片打着旋落在他脚边——照片上是年轻明媚的玛莉亚,站在教堂门口微笑,而她身后忏悔室的小窗内,一张模糊的脸正窥视着她,眼神阴鸷。
桐生决定带走那支诡异的红玫瑰,作为“圣血计划”可能的线索。他再次踏入忏悔室区域,想寻找更多蛛丝马迹。
推开玛莉亚留下圣经的那间忏悔室门,他僵在原地——
隔板上,不知何时出现大片淋漓的**暗红色液体**!它们蜿蜒流下,在灰尘覆盖的木板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痕迹,浓烈的铁锈腥味弥漫开来。液体源头,来自神父一侧的暗间。
他屏住呼吸,再次拉开暗间小门。
空椅子依旧。但天鹅绒椅面正中,端端正正摆放着那支他留在地窖棺材上的红玫瑰!此刻,玫瑰的花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焦黑、枯萎、凋零,最后化作一撮灰烬,被穿堂风吹散。
桐生霍然抬头!
忏悔室正对的远处墙壁上,那尊失去头颅的圣母像断颈处,两行粘稠的、暗红的**血泪**,正缓缓淌下斑驳的石壁。
“轰!”
巨大的爆炸震得整个教堂摇晃!苏军开始炮击这片街区。桐生抓起圣经和文件箱冲向大门。
橡木大门近在咫尺!
“砰!”
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将沉重的门扉合拢!门栓自动落下,发出沉闷的金属撞击声。桐生疯狂地拉扯、撞击,大门纹丝不动,如同焊死。
“玛莉亚!”他背靠大门嘶吼,“让我离开!我与你无关!”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冰冷刺骨,仿佛贴着耳廓。
忏悔室方向传来“吱呀——”一声悠长的开门声。
他僵硬地转头。
那间属于玛莉亚的忏悔室,木门正缓缓向内打开,露出深不见底的黑暗,像一个邀请,更像一张吞噬的巨口。
桐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向敞开的忏悔室。他拼命挣扎,指甲在石板地上刮出刺耳声响。那本1945年的圣经从他怀中跌落,书页哗啦翻动,最终停在扉页——玛莉亚的名字下,竟缓缓浮现一行新鲜、黏腻、如同用血写成的字迹:
**“进来,桐生一郎。或者,我该叫你……施密特?”**
他如遭雷击!冯·克莱斯特酒醉后的疯言碎语在脑中炸响:“圣血计划……重生……施密特那老狐狸……换了张东方的皮……”
无数碎片瞬间拼合:神父出卖玛莉亚后,用帝国提供的资源与禁忌秘术,将灵魂转移至因重伤濒死的年轻日本武官桐生体内!真正的桐生早已死去,他顶着这具躯壳苟活至今!
他被狠狠掼入忏悔室告解者的位置,暗间的小门无声滑开。
绝对的黑暗中,一双眼睛缓缓亮起——空洞、怨毒,流淌着血泪。
“现在,”玛莉亚的声音从虚无中包裹住他,带着地狱的寒风,“忏悔吧,施密特神父。”
无数冰冷、粘腻的触须从暗间木格的孔隙中涌出!它们缠绕住桐生(施密特)的脖颈、四肢,将他死死固定在冰冷的木椅上。腐烂玫瑰的甜腥与浓烈的血腥味混合,令人窒息。
玛莉亚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刺入他的灵魂:
“你告密时,可曾听见地窖里孩子们的哭声?”
触须收紧,肋骨发出呻吟。
“你收下债券时,可曾想起我父亲教你读经的手?”
视野开始发黑,喉骨咯咯作响。
“你用我的血换得新生……现在,该还了。”
暗间深处亮起两点幽绿的光芒。桐生(施密特)惊骇地看到,那本1945年的圣经悬浮在空中,自行翻开至写有玛莉亚名字的扉页。他的血不受控制地从七窍涌出,化作细流,被那页纸疯狂吞噬!玛莉亚的名字在吸饱鲜血后变得猩红刺目,而下方“施密特”的血字却迅速褪色、湮灭。
他的意识沉入永恒的冰寒。
2025年秋雨,敲打着柏林圣马利亚教堂新修复的彩窗。年轻的神父卡尔结束晚祷,走向一排光洁如新的忏悔室。
“神父,”隔板后传来一个男人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日语口音,“我有罪。”
卡尔在神父位坐下,温声道:“孩子,主倾听一切。”
沉默良久。
突然,一个冰冷、重叠的女声穿透隔板,紧贴着他的耳廓响起:
“我等你很久了,卡尔神父。”
卡尔浑身血液冻结!这声音……像教堂档案里那段保存的、1945年殉道者玛莉亚·霍夫曼唯一存世的圣歌录音!
他猛地拉开连接暗间的小门——
空无一人。
褪色的天鹅绒椅上,静静躺着一本深褐皮面的旧圣经。
他颤抖着手翻开扉页。
褪色的花体赠言下,“玛莉亚”的名字依旧清晰。
而在那行字下方,一行新鲜、黏腻、如同用血写成的名字,正缓缓渗入纸页:
**“卡尔·冯·克莱斯特”**
卡尔瘫软在地,他从未告诉任何人——那是他祖母的姓氏。
忏悔室外,雨声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