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何时希正鼓捣着三脚架上的老式胶片相机。这相机是她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海鸥牌,老物件了。她站在防空洞入口,手电筒的光束照过去,洞口的藤蔓影子张牙舞爪的,看着怪吓人。
就在她专心调试的时候,这相机突然自己过卷了,她往取景框里一瞧,好家伙,里面全是血红色的蝴蝶,那翅膀上的纹路,跟她父亲临终前在病床上画的诡异符号一模一样。
“何记者!”二十米外村长急得直跺脚,手里的旱烟杆敲得山石砰砰响,“这洞子邪性得很,五八年闹饥荒那会儿……”
话还没说完呢,相机“啪嗒”一声掉地上了。何时希赶紧弯腰去捡,突然,后颈一阵刺骨的寒意。她一瞅,嘿,那镜头盖也不知道啥时候自己掀开了,取景框里映出她身后密密麻麻悬空的绣花鞋,每双鞋尖还垂着半截腐烂的脚踝,这可把她吓得一哆嗦。
到了暗房,红灯亮着,显影液里的相纸慢慢显出画面。本以为是防空洞外景的照片,结果上面三十几个穿粗布衫的女人背对镜头跪成一圈,她们后脑勺都插着三根银簪,簪尾的流苏在照片里看着就跟凝固的血滴似的。
古董店老板老周推了推眼镜,拿着放大镜在照片角落一看,突然冒出来半张人脸。是个穿日军军装的男人,领章上绣着菊花纹,右手还按在腰间武士刀柄上。这姿势,跟何时希父亲中风时僵硬的样子一模一样。
正看着呢,暗室灯泡“砰”地一下炸了,黑暗里响起一阵银铃声。何时希伸手去摸门把手,指尖碰到黏糊糊的东西。应急灯一亮,好家伙,整面墙都渗出浓稠的黑血,血珠在地面聚成个箭头,正指着防空洞的方向。
到了子夜,山林里雾气弥漫的。何时希跟着罗盘指针,一路摸到防空洞深处。石壁上有褪色的日文标语,是用朱砂写的。旁边青苔覆盖的弹药箱里,整整齐齐码着四十二套和服,每件腰封上还绣着不同的家纹。看到这些,她突然明白了父亲临终前反复念叨的“四十二冤魂”是啥意思。
这时候,血蝶从相机的皮套里“呼啦啦”地飞出来,在洞顶聚成北斗七星的图案。最亮的那只血蝶翅膀扫过岩壁,石粉簌簌往下落,露出被水泥封存的森森白骨。这些骨头姿势怪得很,互相纠缠在一起,天灵盖上都有三个细小的圆孔。
洞里阴风呼呼地吹,纸钱打着旋儿。突然,四十二具裹着和服的骷髅同时转头,脚腕上的铜铃刺耳鸣响,白骨手指捏着褪色的油纸伞,跳起了祭祀舞。何时希的摄像机自己开机了,取景框里出现父亲年轻时的脸,他穿着白大褂站在日军军官旁边,正往每个女人后脑插三棱银针。
这时候,泛黄的实验记录从骷髅手里飘落下来,最后几页贴着黑白照片。照片里,穿旗袍的母亲被绑在手术台上,后颈插着三根银针,父亲正把注射器扎进她太阳穴。
血蝶突然“呼”地一下扑向何时希的眉心,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剧痛中,她看到四十二个孕妇被活剖取胎,那些胎儿被泡在福尔马林里运往东京,母亲们的脑髓成了“永生实验”的培养基。原来父亲笔记里说的“战时医疗支援”,竟是帮日军把同胞制成活体标本。
岩壁开始渗出猩红液体,慢慢汇聚成四十年前母亲的模样。母亲七窍流着黑血,指甲“唰”地一下变长,刺进何时希肩头,喊着:“你的命是用四十二条冤魂换来的!”无数白骨手掌从地底伸出来,把何时希往写满符咒的祭坛拖去。
祭坛上的铜镜映出可怕的画面:父亲临终前在病房布下续命阵,用四十二枚沾着墓土的铜钱压住何时希的命格。血蝶群突然把她裹住,冲向岩壁。在撞上石头的瞬间,何时希看到1943年的自己,原来那个被父亲用邪术续命的胎儿,本体是浸泡在药液里的畸形儿。
白骨们唱起往生咒,防空洞穹顶裂开,星光透了进来。何时希最后看了眼自动拍照的相机,一咬牙,扯断脖子上的护身符。血蝶化作烈焰吞没祭坛,四十二套和服在火光中升腾,就像解脱的魂灵乘着红莲业火直上九霄。
等晨光染白山头,搜救队来了,只在祭坛灰烬里找到一台完好无损的老相机。最新冲印的照片上,四十二个穿粗布衫的女子站在开满彼岸花的山坡,她们身后站着穿白大褂的何时希,手里捧着个襁褓形状的骨灰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