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之人他没看清,却叫他更起猜测。
他看到里面传召传令兵,便跟着一起过来了,和传令兵一起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
帐帘厚实,里面的声音基本传不出来,但有些声音,其本质就频率略高,并不能完全被阻隔,
虽然不清晰,但是他觉得,叫皇孙出来传令的,似乎是一把有别于浑厚中年男子嗓音的清亮音色。
可,里面不是李挥李副将在指挥作战吗?
赖正心里犯嘀咕,然皇孙不让进,他也不敢公然违抗命令硬闯,只假借巡守的名义,留在周围。
里面的云宛正在将注意力放在另外两个方向,河间府和郓州府。
这两处地方距离京城略有距离,她舍弃了距离京城更近的云州和忻州,
除了是因为这两处距离敌军也过于近,带兵回来的时候不好绕路,容易被敌军包围之外,
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早前青奚的情报中,便有这两处军队,势头有异。
她不能冒险自己的心腹不辞辛苦到一个危险的地方赴死,也不能容忍他们辛苦带回来的,可能是一支有异心的军队。
河间府河郓州府相比这两处确实距离远了一些,
可是云宛是提前一步做的安排,算着时间,他们是完全可以准时到达支援的,
然而,青风和青月离开五日了,她却至今没有收到二人的准备就绪的信号,让她有些疑惑。
她手中的红色小旗在指间捻了又捻,这样的速度,对青月和青风来说都不正常,
应该是路上被人截住了,难道还有哪里有可疑军队,是云宛没有想到的?
卫皇司直属皇帝,即使有皇孙的印信和腰牌也无法调动,贼人应该也无法指挥,
她一开始在集结京中军士的时候,便没有做过考虑。
三大营她提前一步掌握,卫所的军士也全都各就位,京城还有哪些军队是她不知道的?
私兵?
秦王被削去王爵一年多,这一年中几乎没有任何异常举动,难道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养自己的私兵?
脑中突然灵光一闪,她想到年前的蛊虫害人惨死的事件中,有一个人最后完全逃脱了踪影,
那个人虽然一直覆面,行事小心,钟白都没有跟踪到对方的行踪,
但是事后她与钟首辅三人一起商议事情的时候,根据钟白所提到的一些特征,对这个人却是有一定的猜想。
他这些年一直都是尽忠皇帝的,不曾有过丝毫偏颇,自己之前也是这么相信的,
但是人真的能铁石心肠成这样吗?
如果他真的所图甚大,那此人能够在人前,甚至皇帝面前演戏这么多年,其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一旦对某人的身份有了猜测,有些事情便会顺理成章的做出接下来的猜测……
“殿下,兵部去年的军费支出,您可曾听太子殿下说过什么?”
南宫珩正看着眼前的沙盘发呆,被云宛一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云宛见对方有些迷茫的表情暗自叹息,是皇孙现在表现的太过可靠,自己竟然忽略了,他还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
年龄尚小,皇帝和太子怎么会这么早让他接触军务?
“是云宛唐突了,这种问题皇孙殿下应是不知道的。”
她将手中的红旗放到沙盘边上,双唇被她自己含在嘴里,在信中思索着如何从现有的人员当中,再挤出来一队武艺高强的人派出去,
到青风青月他们带兵回来的必经之路上探探。
可武艺不错的全都被她派出去了,现在武艺还可以的……
“有,”
“?”皇孙手下有武艺高强的人可用?
还陷在自己的思索中,云宛被南宫珩一个不明所以的字弄得有些懵懂,
只见皇孙温和的笑着,目光定定的看着云宛的眼睛,
“军费的事情,我听父亲说过,”
他继续开口,云宛略一吃惊,想起刚刚那个自己觉得有些无理的那个问题,
皇孙竟然真的知道军务相关的事情?
“宛儿这副神色在怀疑我吗?”
他轻轻笑着,不等云宛回话,他便自己继续往下说话,
“父亲有时会与我说一些朝廷政务,去年由于蛊人的威胁过大,我和父亲都担忧日后百姓和国家的安危,曾谈过几句。”
“皇爷爷为了避免百姓再次遭到蛊人屠戮,将军费增加了一倍,是由兵部的文侍郎亲自安排人送出去的。
文侍郎虽然是三叔的岳丈,但父亲和皇爷爷我们都暗中调查过,
他一直忠于皇爷爷,并不曾倒向三叔,所以,宛儿不必担忧私兵的问题。”
南宫珩聪明绝顶,立刻明白云宛是想到了私兵的问题,他担心这些忧虑会影响云宛的判断,
将自己所知完全说了出来,以解除云宛不必要的担忧。
可云宛听到这些话后,却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下的情况,青风青月的援军已经被人绊住了,是在明显不过的。
她手上可以说已经掌握了所有能够掌握的京中军事力量,
能够将两队援军绊住的,只能还是军队,
那,这军队必然是私兵!
云宛微微蹙起眉头,他们有皇孙的印信,确实可以调令地方军队,
可是私兵如果打着皇帝的旗号,那很可能青风和青月不只军队带不过来,连他们也会有性命之危!
云宛右手握拳,快步走出了房间,
南宫珩不知道她有什么打算,立刻跟了上去。
帐帘掀开,赖正正好巡了一圈,回到门口,差点与云宛撞上。
“云小姐?”
里面的声音是云小姐?
云宛担心援军不到,他们会吃败仗,脑子已经完全忘记自己还打着李挥的名义在下军令了。
她业务熟练,走出房间,将帐帘放下,双手负后,审视的看着眼前的赖正。
“赖正听令!”
赖正骇然,这属于将帅的威压,叫他不敢不答话,
“末将在!”
“你持皇孙腰牌,带五十精锐,隐藏行踪,到郓州接青月的援军,若遇到有人拦截,
可直接斩杀敌方上将,可能做到?”
一枚金牌递过来,抬头,赖正看到云宛坚定的神情,灼灼的目光,让赖正有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可能?”云宛再次开口,赖正再不迟疑。
“末将领命!”
见着赖正离开,云宛眉间的愁绪却并没有被驱散。
“我的求援信,印信已经盖好,”
南宫珩不知什么时候写好了一封求援信,皇孙印信赫然盖在正中间,墨迹还有些湿气。
云宛没有更多时间惊叹,但是对皇孙的敬意,却是升的更高。
皇孙如果不是辈分和年纪过小,他一定是最适合做皇帝的,能快速看出当前形势,也能毫不犹豫的做出选择。
她现在确实缺一样信物,青风去的河间府,自己和那里的将领本就是有些交情在的,
其实也可以使用连钰的信物过去。
不过,皇孙既然愿意给面子,云宛自然点头,又找了一位城防营的副将,将信物交给了他。
她不能再有多余的犹豫,既然已经猜到了对方派来的是察柯鲁,
那么根据察柯鲁的习性,夜袭他们占了优势,大部队必然很快就会到来。
按照之前探子探到的位置,最晚明日中午之前,察柯鲁就会到达近前。
此人虽不知道云宛在城中的布局,可因着赤合王子在城内的里应,他要是进攻起来,必然是竭尽全力的。
她的援兵不够的话,即使有外面的伏兵,也不能有把握打败察柯鲁。
察柯鲁是乌奴难得一见的军事奇才,和自己的父亲云大将军能够僵持数年,其能力可见一斑。
而云宛已经多年没有上过战场,对她来说,与对方的胜算是五五分,就等于有很大的几率失败,
她必须把概率往上提两成,才能保住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