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
苏羡呼吸一滞,脑中用来组织语言的部位已经瘫痪,只来得及脱口喝出最为相关的二字。
江涣随声后仰,一柄短刀贴面飞过,“锵”的一声,被撞得轨迹偏移的子剑扑了空,在空气中发出不甘的嗡鸣。
利器没入血肉的声响紧随其后,有什么未知的东西钉入刺杀者的眉心,他瞪着眼睛,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在方才的混乱中没人注意到,从苏羡手中脱飞出去的短刀后接着一枚不起眼的暗镖。
完美的杀机总是转瞬即逝,一个眨眼间来势汹汹的匪徒便落了下乘。
反应过来的护卫们默契地旋身加入战局,最初应敌时短暂被迫的四散缠斗,已悄无声息地转成将江涣护于其中的防护圈。
一人欲盖弥彰地在车队中一辆放货的马车上砍了两刀,在意识到颓势的第一时机下了命令:“撤!”
听到异动第一时间带人赶回来的风翎,也只来得及留下这群行踪神秘的匪徒中一个人的性命——那是唯一一个听到撤退命令后慢了半秒的人。
雨依旧滴滴答答没精打采地往下落,给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罩上了一层雾蒙蒙的帘。
江涣命令身边的护卫各归其位,向一旁走了两步,弯腰拾起钉在泥泞中的那柄短刀。
它是如此的不起眼,通身找不出一条花纹,样式简单到有些简陋,却在那千钧一发之际真真切切救了他的命。
他看向它的主人,她平静地站在马车旁,与这柄武器一样不着修饰。
苏羡没有说话,转身上了马车。
“你们还好吗?”
车厢里,沈时溪和竹影缩在角落,凌昀坐立不安地护在她们身前,活像一只张开翅膀护崽的母鸡。
本来还在睡觉的竹影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一张小脸白得没了血色,听到苏羡的声音还是第一时间摇头。
她从角落挪出来抓苏羡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苏羡揉揉竹影的头发:“放心吧,我没受伤。”
车帘从外面掀开,带进一股凉意。
江涣声音沉稳:“清理山路还需要一些时间,为免再出意外,我们会把车往前赶一段路,离清理点再近一些,人手不至于太分散。”
苏羡清楚江涣没出什么事,可直到听见他如常地安排对策这刻,她胸膛里跳得她发慌的心脏才安分下来。
他们目光相碰,却又未发一言,迅速分开。
江涣没有上车,马车晃晃悠悠往前走,惊魂未定的沈时溪回过神来问:“苏姐姐,刚才外面是土匪吗?”
苏羡胡乱点了点头,被雨打湿的衣服黏在皮肤上的感觉不适得让人心生烦乱,心底的声音没完没了地嚷:“那批人绝对不是土匪。”
普通的土匪不过为财,不会这么目的明确地一招一式都带着杀气——
在发现江涣不在马车上之后,他们没有再向这边放过一支箭。
她更加笃定道路堵塞也不是什么自然意外,前几日都是晴天,今日的雨也算不上大,何至于引起山崩。
这些没必要讲给车上的几人听,除了徒增恐慌以外不会有任何意义。
而真正需要了解此事的只有江涣,看样子也不言自明——那些人冲他而来,他不是傻子,自然能想得明白。
但,为什么呢?
她不知道该不该问,这种明显牵扯着一堆复杂纠葛的事情怎么看,似乎都只有当事人本身才适合提起。
苏羡做了几个深呼吸,把心头那点蠢蠢欲动的好奇又压了回去。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还在心头又抓又挠,她恨恨地攥了攥湿哒哒的衣服,尽管心里清楚湿衣服是帮她自欺欺人的黑锅侠。
车帘再次被掀开,苏羡不出意外的又对上了江涣的脸。
不论是从五官、神情,或是气质上看,这张脸依旧接近完美的无法挑剔,几缕湿发贴在额角,还多了点平常难以觉察的性感,可苏羡现在看见就是觉得莫名来气。
她别过眼,默默自我安慰:好在她一向自认表情管理还不错,哪怕内心惊涛骇浪,面上兀自岿然不动。
江涣看到苏羡波澜不惊的模样,心往下沉了沉。
“大家就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他牵动嘴角,简单交代了一句,又看向苏羡。
“夫人,可否出来一下?”
雨天光线本就昏暗,此时更在灰蒙中显出些许寥落。
苏羡与江涣挤在同一个伞面下,肩挨着肩,看起来如此亲密,江涣却觉得他们之间好不容易才拉进些许的距离重又变得疏远。
或许从一开始,亲近就是他的一厢情愿自以为是,他自嘲地想,毕竟那个让他心潮澎湃的吻结束后,夫人说的是不在意。
她对于他的身份不在意,对他的过去不在意。
即便刚刚救了他一命,但她对他为何会招来这些危险看起来也毫不在意。
这样也好。
疲惫感如潮似海涌来,让他有些透不过气。
当他得知他的皇兄最近一直蠢蠢欲动要与宁国开战时就在担心,他想用手中关于宁国的战略情报作为谈判筹码的想法还是太过可笑。
何澜已死,最近宁国边关的抵御实在不成气候,他的皇兄大概由此觉得强攻也不是难事,他手里的情报对他就不再有能让他耐心等待的价值。
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始,他不该把她牵扯进无穷无尽的麻烦里。
还好她对他不够在意。
“夫君,你找我有什么事?”
“……夫君?”
江涣回过神来,要说的话在舌尖溜了一圈,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伸手替她拢了拢头发,她的脸颊和耳廓都有些凉。
“夫人身上有伤,湿衣服不能穿太久。”他语气温柔,“去后面那辆马车上换一身衣服吧,我帮夫人守着。”
留在宁昌对她来说是个不错的选择。
那里气候不错,也还算繁华,他可以帮她置办一处小院,最好离她新认识的朋友近一些,这样她不会觉得孤独。
不过首先还是要帮她找个好大夫,她终于可以好好养伤,也不用再担心跟在身边的竹影和补丁没有着落。
明天再和她说这些吧。
当她叫他“夫君”,他才发现自己比预想的还要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