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伯安领兵征伐数十年,这是他第一次面对如此绝境。
没办法,此时强取上庸,本就是火中取栗,各方都不会愿意将这座经营百年的大城,以及城中数十万人口拱手相让!
姬伯安心有不甘,但是也无可奈何。
为今之计,只能退回安康,返回平都,在宗正的支持下,正式接替姬伯越,成为巴君。
“下令全军,将上庸城的所有城门全都拆掉!然后退出上庸!”姬伯安冷笑,你们不是都想要么?那就给你们!你们自己去拿吧!
副将领命,下去执行。
此时上庸城里,庸国军残兵和各支汉国组织的民兵队伍取得联系,为了抵抗巴军的屠城和劫掠,上庸城每个角落,都在发生不同规模的战斗。
当巴军集合的号角吹响时,散落城中的巴军各支部队才恋恋不舍的放弃劫掠,向着宫城方向集结。
此时上庸的宫城里,姬伯安的队伍正在将宫城里一箱一箱的金银和刀币搬出仓库,庸君及其家眷亲属皆被捆住双手,带着脚镣,推搡着押上囚车。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匆忙来报:“将军,安康急报!汉中一支两千人的骑兵,绕过安康城,一路向东,已至上庸城西面,距此不足二十里!”姬伯安眉头一皱,心中暗叫不好。
当初姬伯安还在江州的时候,就曾经见识过姬长伯麾下的骑兵。
这支汉军骑兵的威力,他是更是在汉中领教过的,上庸城周边都是农田和平原,若是被这支骑兵缠上,己方步卒必然损失惨重。“加快搬运速度,立刻准备撤离!”姬伯安大声下令。
士兵们闻言,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但是依旧有大量财物和王族,来不及带走。
汉军骑兵行动迅速,很快便已兵临上庸城下,骑兵不擅攻城,抵达上庸之后,绕着上庸骑行,寻机骚扰围歼城外落单的巴军。
只见城外尘土飞扬,骑兵特有的马蹄声和士卒的喊杀声震天。
骑兵先行抵达,这就意味着,步卒就在骑兵的后面,汉中军恐怕已经绕过安康,走山路行军,其主力大约落后骑兵一日的行程。
姬伯安当机立断,收拢巴军骑兵,出城应战,自己则带着步卒主力部队和囚车、财物迅速出城,退往安康。
两支骑兵在上庸城外交锋,两军虽然都是骑兵,但巴国骑兵明显落于下风,汉军骑兵连弩,长矛,马刀覆盖了远中近三层攻击。
而巴军骑兵在姬伯安的统御下,虽然仿照汉军,配备了马鞍,长矛,短弓,铜剑。对上他国军力也确实有一战之力,但是面对正牌的汉军,完全处于下风。
这支汉军骑兵进退有度,攻击颇有章法,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这支骑兵,正是姬长伯麾下的两支骑兵部队中,从兵王一路高升上来的左庶长邓麋统领的汉中骑兵。
邓麋本身就善射,古语有云,将乃军之魂,邓麋善射的能力被这支骑兵部队完美继承。
一轮弩箭骑射,五十步外正中巴军骑兵,瞬间减员数十骑,倒下的骑兵又绊倒了后续的骑兵。
一时间巴军骑兵乱作一团,连忙拉扯缰绳,散开射击。
姬伯安在远处看到己方骑兵如此狼狈,心急如焚。
但他深知此时不能恋战,必须尽快带着主力撤离。
他咬咬牙,催促着步卒和囚车加快速度。而邓麋根本不给机会,见巴军骑兵大乱,立刻指挥骑兵展开包抄,试图将其一举歼灭。
巴军骑兵在汉军骑兵的攻势下,死伤不断,不少骑兵开始溃散逃窜。
就在巴军骑兵即将崩溃之时,姬伯安派出了一支精锐的步兵小队,手持盾牌和长枪,迅速靠近骑兵战场。
这些步兵训练有素,他们结成紧密的方阵,抵挡住了汉军骑兵的冲击和弩箭射击。
他们的加入,立即隔开了汉巴两军骑兵。
趁着这个机会,巴军骑兵得以重新集结,缓缓向后退去。
姬伯安带着主力部队终于成功撤离上庸城,向着安康方向疾驰而去。
而邓麋看着远去的巴军,其军阵紧密,没有慌乱,撤退的井然有序,于是并未贸然追击,他深知对方步卒众多,自己骑兵虽然灵活,但是继续追击,若是遇到伏击,恐有危险。
他下令打扫战场,收集战利品,等待后续的汉军主力到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经过巴军断后的骑兵拼死抵抗,为大部队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当姬伯安的队伍离开上庸城数里后,他回头望去,被破坏了城门的上庸城已被汉军骑兵占领。
“公子,我们是否尽快回师?上庸附近各方皆在赶来,若是继续逗留,恐生变故。”巫臧在一旁的战车上遥遥劝阻。
姬伯安咬了咬牙,心中满是不甘,但也只能带着队伍朝着安康方向退去,期盼着回到平都后能顺利接替巴君之位,再做打算。
而上庸城中,经历过姬伯安巴军的劫掠,如今破败不堪,城中百姓聚拢在各个势力的麾下,挣扎求生。
其中最大的势力,是庸君嫡长子率领试图突围的的宫城卫兵数千人、东城各大贵族万余人的护院家丁和私兵,贵族中实力最强的虞姓大族私兵数千人。
南北西三城皆是平民,遭受巴军劫掠最是严重,其中西城率先被占,死伤最惨,十室五空,仅存的平民,纷纷投奔附近的自保势力,其中最大的是汉国商会、汉国教会、汉国锦衣卫等姬长伯暗中发展的商业、宗教组织,大量的平民聚集在这些势力的范围内,求一线生机。
此时随着巴军被汉军击败,邓麋领兵从西门进入汉中城。
“在下汉国盐商贾善!”精壮的贾善恭敬一礼。
“在下汉国教会上庸主教清萍。”说话的是一名身穿教会红色祭祀袍的清瘦女子,正是上庸城的教会负责人,原姬长伯贴身宫女,浮萍培养的宫女。
“在下汉国锦衣卫上庸城指挥使,方唐!”方唐是一名个子不高,但眼神锐利,浑身充满一股杀气,明显是行伍出身的军士。
邓麋看着面前三人,一时间有些感慨,王上竟然把视野放的这么宽广,就连上庸城都有汉国组织。
“诸位不必多礼,在下汉国左庶长,骑兵指挥使邓麋,奉汉王之名,奔袭上庸,协助雷勇将军稳定上庸局势。”邓麋下马,拱手说道。
“似乎,雷将军并不在此地?”邓麋的骑兵早早的就散出去一部分,寻找雷勇的部队。
可是一无所获。
“雷将军与巴军分别从宕渠和鱼地出发,脚程差了一日,虽然雷将军尽力赶路,但是依然落后巴军,于是放弃上庸,改道南下,攻占了防守空虚的那处。”锦衣卫方唐情报最灵,立即向邓麋汇报。
“哦。那处?不从王令,想来雷将军也是深思熟虑过的。既然如此,那我便依照王上之命,撤出上庸,分兵监视楚军和秦军动向,上庸城就交给诸位了,汉中褒英将军的主力不日便能抵达上庸,在此之前,仰仗诸位同心协力了!”邓麋深施一礼,其他人纷纷回礼。
随后邓麋翻身上马,领兵离开上庸城。
贾善、清萍和方唐望着邓麋离去的背影,旋即开始商议守城之事。
“如今上庸城虽暂时安全,但各方势力环伺,城外的楚军和秦军逼近,城内更是复杂异常,我们目前控制的西城损失最严重,百姓精壮死伤惨重,南城和北城又有东城贵族和宫城卫兵把持,咱们得尽快稳固西城城防,免得敌军再攻城时,再次选择西城。”贾善皱着眉头说道。
清萍点头,“的确,目前西城教会的信徒最虔诚,也是教会主要的控制区,我们可以组织信徒帮忙修缮城墙,教士们则可以安抚百姓情绪,孤寡幼童也可以由教会帮忙。”
方唐也道:“嗯,我会安排锦衣卫暗桩,加强城内巡逻和监视,防止有内奸作乱,也可以盯着东城贵族和宫城卫兵的动向。”
三人商定,便纷纷离去,安排人手执行决定。
与此同时,庸君嫡长子听闻汉军到来,第一时间大喜,但想到汉中两国结怨,又纠结起来,心中打起了算盘。
他派人暗中联系邓麋,试图提出合作守城的想法,但是邓麋收信后并未表态,而是一言不发的将使者送出军阵,送到了贾善的面前。
见到使者的贾善听到对方是庸君嫡长子的下臣,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打算,于是又匆匆带着使者的信息,找到了清萍和方唐。
贾善等人经过一番权衡,决定配合庸君嫡长子的力量,固守上庸城。
使者疑惑的带着贾善的信件返回了南城庸君嫡长子宫城卫的驻地。
“如何?汉将可愿意与我等合作守城?”庸君嫡长子急切的问道。
那使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想了一会说道,“应该是同意了。”
庸君嫡长子被这回答逗笑了,“同意就是同意,何来应该是同意了?”
那使者将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给了庸君嫡长子,听的一愣一愣的。
“你是说,汉将让你回到上庸城,然后见了几个商人和平民?”
“是的。”
庸君嫡长子一时无言,也不知这汉将是什么意思。
很快,上庸城在各方的努力下,夯实了城墙,修缮了城门,防御逐渐稳固。
百姓们看到如此,有了希望,纷纷加入到保卫家园的队伍中。
而姬伯安那边,退往安康的路上,心中却仍对上庸城念念不忘。
“骑兵休整的如何了?”姬伯安对着身边的副将问道,一旁的巫臧和鱼绾两人闻言,心头一紧。
“已经休整的差不多了,还有数百骑能战。”副将回道。
姬伯安点点头,“全军原地扎营,骑兵随我返回上庸,我想看看,这上庸城此时如何抵抗秦楚汉的轮番进攻。若是能看到秦楚汉,三国主力决战,那我此行也是不虚了。”
“诺!”副将下去传达军令,一旁的鱼绾和巫臧对视一眼,眼中有些不解。
当巴军在山中扎营之后,很快有骑兵斥候飞马回报,安康方向发现大股步卒,总兵力约有数万人,他们绕过安康城,走山中小路,已经逼近姬伯安的前军。
姬伯安闻言大惊失色,他是真没想到对方竟然不在乎自己的补给线,强行越过没有攻占的安康,直奔上庸而去。
现在两军在这片上庸和安康之间的平原遭遇,若是不出意外,必定会发生正面决战。
姬伯安还在苦苦思索汉军为何敢越过安康的时候,一旁的鱼地大夫鱼绾突然说了一句,“不对啊,那我们从安康来的粮队不就断了么?而且那处也被雷勇占去,我们……何来粮草?”
一瞬间,巴军帐内气氛降至冰点,所有人脸色都难看起来。
“汉军此举,意在逼我等于此地决战!”姬伯安冷冷说道。
巫地大夫大惊失色,“我军刚刚经历上庸之战,军士们本就疲惫,如何还能抵挡汉军?”
一时间大帐里的将领们吵成一团,一阵喧闹之后,所有人最终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沉默不语的姬伯安。
姬伯安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目光坚定地扫视众人,“如今粮草断绝,后退亦是死路,唯有一战,或许还有生机。”众将听后,虽心中仍有担忧,但见主帅如此决绝,现状也确实如姬伯安所说,于是也纷纷振作起来。
姬伯安迅速部署作战计划,让步兵列阵在前,以长枪盾牌抵御汉军骑兵冲击,弓手站在步兵身后,准备抛射箭矢。
因为撤离上庸非常匆忙,所以没带什么投石机之类的重武器。
巴军布阵之后,全军生火做饭,民夫挑着担,给军士们送上餐食,饱餐之后,就地休息,随时准备与汉军遭遇。
另一边,汉军主力已经从山路中走出来,其中有一支部队,非常引人注目。
他们没有穿皮甲,只穿着布衣,手中也没有长矛短刀,只有一根长长的烧火棍一般的铁管。
他们的后面,还有数辆牛车,拖拽着数个大黑管,黑洞洞的洞口看的有些邪乎。
“大王,快到安康了,距离巴军主力也不远了。”褒英纵马来到一辆宽大的马车旁,恭敬说道。
马车里,睡眼惺忪的姬长伯长长伸了一个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