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寒风悄然降临,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尗王府门匾的金漆大字上,显得是那么的尊贵又是那么的讽刺。
偌大的尗王府内,几名女使和仆从开始了一日的忙碌,洒扫擦桌或是修剪院里的枯枝,看守在尗王府内的兵差,神情严肃地站在各自的岗位上。
时光眨眼飞逝,宸妃和尗王被萧帝下旨圈禁在府里半年之久,母子俩仿佛每日都在重复昨日经历的乏味,却又掰着手指头算着日子。
清早,宸妃因体内剧毒发作而痛醒,曾经金尊玉贵受尽帝皇疼宠的女人,此时屋里没个近身伺候的女使,她面目扭曲痛苦地捂着腹部,整副身子蜷缩成团,仿佛头脚相连。
她紧紧咬着唇,止不住的闷吭,冷汗层层的从榻上摔落,身体上的皮肉疼痛却不敌身体里钻心刺骨的折磨。
近半年来的摧残,她已然不复往日的娇艳,皮肤干葛爬满了皱纹,鬓发蓬乱白丝掺杂,色衰老弱如同五六十的老妇。
宸妃张着嘴朝紧闭的房门方向伸出手,却只能发出低低的哀鸣,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了鬓角。
此时此刻的她,却只想着同样被剧毒侵害的儿子萧尧,似用尽了用身的力量,终于喊出:【尧儿】二字。
便在这时,房门从外头被人推开,光线随之铺散进寝殿,宸妃只能看见女使裙摆下的脚步向她逼近,耳边听见搁置声的脆响。
女使面无表情的将手里托盘放置在桌面上,方才不急不缓的上前搀扶起地上的宸妃。
然而,宸妃刚从地上坐起,一手捂着胸部,另一只手用力的扒开女使的手,比划着桌上的托盘,\"药……。\"
女使见状,转身端起托盘上盛着汤药的碗,宸妃顾不得汤药冒着腾腾热气,她急切的双手接过药碗,猛地往嘴里灌下。
许是气候微凉,并不觉得汤药烫嘴,更尝不出药里的苦涩。
宫里太医院奉旨,每十日给尗王府送来两服解药,眼下如今,宸妃母子几乎是靠着这两服解续命。
俗话说得来,最是无情帝王家。
自从宸妃在宫变之事上落败,深刻体验到男人的无情与残暴。
她更知道萧帝留下他们母子的命是为何,伴着泪水的眼底如毒蛇鲜红的信子,淬着汹涌的剧毒。
得了解药的缓解和压制,寝殿内再次陷入平静,背靠着床榻席地而座的宸妃,目光从空洞中恢复些许生机。
女使退出了寝殿,她便自己撑着地面或床榻起身,脚步摇晃的来到妆台前坐下,望着铜中憔悴色衰的自己,她连忙拿起胭脂为自己上妆。
即便她已是帝皇的弃妃,但任何时候都无法拔去她骨子里的那份傲气,她用浓厚的胭粉掩盖脸上的褶皱,疏整发髻簪上珠钗点翠,换上庸荣的锦缎华服。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再次打开寝殿大门,伴随着吱哑声响,院里撒扫的女使和宦官纷纷回头看来,只稍停顿了一瞬,又马上低头干起手头活计,仿佛宸妃的出现并未给他们带来任何影晌。
宸妃面容冰冷的扫了眼院子里的下人,双手交握于宽裕之下,挺直了腰背撑起她曾为宠妃的仪态之姿。
只当开口却没了从前以往的温婉,冷声道:“本宫饿了,还不快着人传膳。”
几名女使面面相觑后,其中一人转身福了一礼,没有过多言语抬步前往膳房。
见此,宸妃唇角不觉勾起一抹冷笑,微微撩起眼皮望向苍白的天空,迎面的寒风刮起她耳旁的碎发。
忽然,宸妃眼眸闪过几许光亮,似看见了什么,上扬的嘴角激动得隐隐发颤,攥在袖子下的手不觉紧了几分。
与此同时,一名打扫落叶的宦官,暗暗将宸妃的神色尽收眼底,循着她的视线稍稍抬头望向悬挂白云的天际,并未察觉出任何异样。
宦官的小动作没能逃过宸妃的眼底,她暗暗冷笑一记,转身前往尗王的寝殿,心里牵挂服用了解药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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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下晌,贺府,海棠院。
锦绣来到闺女院里,教她描红写字,杏月和杏枝也在旁跟着学习,小小年纪的杏枝练了许久的描红,握笔的手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锦绣闲暇的时候向来有耐心,描红写字对明疏来说同样是件苦力活,时不时用笔斗戳戳小脑袋上的发髻,趁娘亲不备偷摸的往嘴里塞块桃仁。
锦绣没好气的睨着小闺女讨喜的笑脸,见她发髻松了,没忍住责备几句,带她到妆台重新梳好头发,戴上螺丝缕空的银制莲花冠,簪上几朵粉白海棠花做为点缀。
“再不好好练字,明儿娘亲让人请女夫子回府,日后可就不管你了。”
明疏连忙抱着娘亲的胳膊,撒起娇来:“娘亲,岁好有好好练字,不要请夫子。”
三哥说夫子都可吓人了,写不好字手掌还得挨板子。
锦绣嗔笑白了眼惯会讨喜的丫头,“那得看你的表现,今儿描不好十个大字,回头就让你爹找人来。”
明疏猛猛打了个激灵,连连点头,“岁好现在就回去描红,写好十个大字给娘亲看。”
说罢,噔噔噔的跑回一旁的矮书案提笔点墨,当真害怕往后没了开心快乐的小日子。
杏月和杏枝为她们的姑娘研墨,同样因为主子的话吓得大气不敢出,因为姑娘告诉过她们夫子会打手板,想想就疼得紧。
见此,锦绣满意地泛起微笑,安静的坐在妆台前的鼓櫈,接过丹若送来的热茶,盯着小丫头们描字。
这时扶桑缓步打开珠帘近前低语禀道,“郡主,四爷已经到了。”
锦绣将茶盏放回丹若手中的托盘,起身道:“丹若,看好姑娘描字。”
“是。”
锦绣临走前回头看一眼书案前的几个小丫头, 心想还是等孩子爹下职回府,再让明疏去见她的舅舅,这阵子可太纵着这丫头了。
出了海棠院,扶桑说道:“四爷在寿荫堂,叶管家已吩咐人把客院准备好了。”
“好,可让人去知会子叔?”
“先前魏妈妈已吩咐人到公子院里,想来二公子已经前往寿荫堂。”
“好。”
每年老家山药采收的季节,徐锦富将代表梁家随货船前往京城与玉商行进行交货,前后事情并不繁琐,但因为山药货物贵重,徐老四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