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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春佳节的喜庆,自腊月起便在关东山肆意蔓延,直到正月十五都不会停止。哪怕是年节已过,家家户户门前的红灯笼,依旧如灼灼火焰高挂,映照着皑皑白雪。最贫寒的人家,也会扯来二尺红头绳,系在门楣之上,为这清冷寒冬添几分温暖亮色。
然而,这关东山仅次于黑风堂的若金坛,却被一片肃杀阴霾牢牢笼罩,与外头的热闹景象格格不入。
空气中硝烟刺鼻,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仿若能触碰到那股黏腻。雪道上凌乱不堪,罗斯火枪兵的黄铜弹壳散落各处,在雪光下泛着冷硬光泽;东桑忍者的淬毒暗器,也星星点点地扎在雪里。凌乱的人印、兽痕纵横交错,熊掌深陷积雪,留下巨大深坑;蛇鳞在雪地上闪烁着诡异幽光;鹿蹄印旁,是挣扎的凌乱痕迹。倒插在雪珂上的残剑,仍在缓慢滴着暗红血珠,那滴答声,似在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惨烈厮杀。
火熊驮着朱漆大轿,慢悠悠地晃到半山腰。一座古朴的青石牌坊映入眼帘,上头 “若金坛” 三个大字苍劲有力,只是那 “金” 字缺了两点,缺口处凝结着暗红色冰棱,仿佛被人硬生生剜去,透着股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元湛运转地眼,刹那间,整座山头的景象在他眼中无所遁形:浓稠如墨的妖气肆意翻涌,山顶本该祥和的香火祥云,此刻支离破碎,被搅得混乱不堪,好似末日来临前的乱象。
“好家伙,这么多‘肥羊’!” 元湛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贪婪光芒。在他心中,身负业障的对手各有等级。罗斯火枪兵不过是底层小喽啰,不值一提;东桑忍者稍强些,算是能入口的 “小点心”;那些大名和首领,勉强算得上优质 “猎物”,值得他亲自出手,送进十八层地狱。而此刻山头上那团裹挟着业障狼烟、搅得祥云翻滚的黑影,才是真正的 “超级大客户”,一旦拿下,必将收获惊人。他轻抚腰间白骨令牌,背面的菩萨正在露出和善的笑容。
此时他的金丹道纹已凝聚八道,这都多亏了之前罗斯人和东桑人的 “慷慨贡献”。只要斩了这些大妖,借助地府功德,突破金丹境界近在咫尺,到那时,看那头嚣张的黑虎还敢不敢耀武扬威。
吹吹打打的纸人队伍,浩浩荡荡越过牌坊。刹那间,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竟让这些纸人的脸颊泛起诡异的红润,仿若被鲜血滋养。“吸吧,尽情地吸,这般鲜美的血食可不多见。” 元湛轻声呢喃,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沿着台阶向上走了数十步,一个百步宽的缓台出现在眼前。这里原本是行人歇脚、萨满祭祀祈福的宁静之地,此刻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息。纸马刚踏上缓台,檐角的铃铛骤然疯狂作响,刚吸了几缕鲜血的红纸马胸口,瞬间燃起幽蓝火焰,眨眼间便化作一堆飞灰。元湛眉头一皱,心知是残存的阵法在搞鬼。这些纸人纸马虽有些小手段,但面对阵法,终究是不堪一击。
细密的风铃持续晃动,无形的咒力波动如蛛网般,将元湛的队伍紧紧笼罩。火熊感受到威胁,发出一声低沉怒吼,口中喷出带着火星的 “口水”,对着那无形的束缚狠狠砸去。风铃剧烈摇晃,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仿佛要撕裂空气。片刻后,声音渐渐平息,那残破的法阵在火熊的攻击下,耗尽最后一丝法力,可见其早已破败不堪。
元湛双手飞速捏动法诀,袖口猛地甩出大量纸人。这些纸人,与先前的轿夫、乐工截然不同,个个魁梧高大,仿若铁塔。他们手中紧握长刀、长枪等致命兵器,寒光闪烁。“纸人纸人,由人化纸,由纸成人。外皮取自罗斯,精血源自东桑。” 随着元湛的低语,这些纸人仿佛被注入生命,落地后便如敏捷的猎豹,跳跃着朝山头奔去,准备先清扫那些小喽啰,将大妖留给元湛亲自收拾。
与此同时,山顶的局势愈发危急。白老太爷把玩着从梁山得来的宝塔碎片,碎片的棱角已被他盘得光滑无比,他眯着眼,盘算着这碎片足够给最宠爱的重孙子打个平安锁了。“胡青青,还是乖乖把香火坛交出来吧,最迟不过日落,你们若金坛可就一个小家伙都不剩了。”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眼神中满是贪婪与狠厉。
若金坛内早已哀鸿遍野,小狐狸、小蟒蛇、小刺猬等未修炼出道行的小妖,被铁链紧紧捆在闸刀下,动弹不得。面前一排细密的香,正缓缓燃烧,每燃尽一根,就有一只小妖被闸刀拦腰切断,凄惨的叫声回荡在堂口。紧接着,尸身被拔毛褪皮,丢入案板与大锅。白老太爷从滚热的油锅中捞出一只蛤蟆腿,也不知是哪位老仙儿的子孙,他撒上一层辣椒面,大快朵颐起来,“嘎吱嘎吱” 的咀嚼声在寂静的堂口格外刺耳,其他妖怪的吞咽声也此起彼伏,这些弱小的生命,成了他们口中的美味补品。
“白沙,你这恶贼,不得好死!” 胡青青怒目圆睁,眼中似要喷出火来。这白狐白沙,正是昔日受苏日娜所托前去梁山助力的大妖。他在黑风堂地位极高,除了闭关的堂主,他便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享九柱香。
“胡青青,咱们毕竟同族,只要你交出香火坛,我定向堂主求情,留你一族性命,说不定到时候,咱们还能成为一家人呢。” 白沙说着,眼中闪过一丝邪念,几百岁的老妖怪,此刻竟春心萌动,幻想着 “枯树逢春,梨花压海棠” 的荒唐美事。
“老祖,我们跟他们拼了!杀出去!” 在场的老萨满和小妖们义愤填膺,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更是满脸决然,哪怕拼上这条老命,也要护送老仙儿离开。胡青青红爪轻轻按在老妪背上,试图平息她躁动的气血。她深知血爆之术的威力,尤其是这等上了年岁的老萨满,虽体内精血不再澎湃,但一旦用秘法点燃,威力惊天动地,比洋人的火炮还要犀利数倍。胡青青扫视四周,看着哭嚎的幼崽、嚣张的黑风堂仙家,还有躲在暗处窃窃私语的洋人,心中怒火如火山喷发,一口鲜血忍不住喷出。
“哈哈,胡青青,还是降了吧,老夫勉为其难,再续个弦!” 白沙的笑声中满是嘲讽,其他妖怪也跟着哄笑起来,笑声在堂口回荡,仿若恶魔的诅咒。
而此时,缓台上的战斗已然白热化。那些魁梧的纸人刚往上走没多远,便遭遇一群凶狠的小妖。一只狼头小妖挥舞着狼牙棒,带起呼呼风声,仿若一道黑色闪电,狠狠砸向一个纸人。纸人反应迅猛,身体如纸片般轻盈侧移,狼牙棒擦着衣角砸在地上,溅起大片雪沫,地面瞬间被砸出一个大坑。紧接着,纸人手中长刀呈半月状劈下,寒光闪烁,小妖慌忙举棒格挡,金属碰撞声震耳欲聋,火星四溅,仿若夜空中绽放的烟火。
另一只蛇尾小妖趁机从侧方突袭,它甩动泛着幽绿光芒的尾巴,如同一道绿色闪电,手中骨矛直刺纸人后心。纸人旋身翻转,脚尖点地跃起,动作行云流水,骨矛堪堪擦过脚底。纸人在空中甩出锁链,如灵蛇般缠住蛇尾小妖的脖子,用力一扯。小妖顿时被勒得面色发紫,蛇尾疯狂摆动,身体在地上拖拽出长长的痕迹,试图挣脱束缚,它的爪子在雪地上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
周围的小妖见状,纷纷嘶吼着围拢过来,将纸人困在中央。被困纸人周身突然燃起幽蓝色火焰,火焰带着刺骨寒意,靠近的小妖瞬间被灼伤,发出凄厉惨叫,声音划破长空。火焰越燃越旺,形成一道火墙,将小妖们隔绝在外。其他纸人趁机发动攻势,有的舞动长刀,刀气纵横,在雪地上划出深深沟壑,雪沫飞溅;有的投掷出带着符文的飞镖,符文闪烁间,飞镖如流星般精准命中小妖要害,小妖们纷纷倒地,鲜血染红了雪地。
一只体型壮硕的熊头小妖怒吼着撞向火墙,试图冲破阻碍。火墙轰然倒塌,幽蓝火焰瞬间包裹住它。熊头小妖在火焰中疯狂挣扎,毛发被点燃,散发出焦糊味,它的吼声震得周围的积雪簌簌落下。纸人们抓住机会,长刀齐出,刺入小妖身体各处。熊头小妖摇晃几下,重重倒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将周围的雪地染得通红。
蛇尾小妖们见势不妙,纷纷吐出腥臭毒雾。毒雾如潮水般涌来,所到之处,积雪迅速融化,地面变得泥泞不堪。纸人们却不闪不避,毒雾接触到他们的身体,竟被吸收转化为力量。一个纸人大吼一声,纵身跃起,手中长枪如闪电般刺向为首的蛇尾小妖。小妖躲避不及,被长枪贯穿胸口,绿色血液喷涌而出,洒在雪地上,它瞪大双眼,满是不甘,倒地身亡。其他小妖见头领已死,顿时慌乱起来,转身想要逃跑。纸人们怎会放过,追上前去,手起刀落,将剩余小妖尽数斩杀。战斗结束,纸人们身上虽有些破损,但很快便自行修复,继续朝着山头进发,步伐坚定有力。
另一边,元湛念动引魂咒,坚硬的山石下缓缓浮现出淡淡的影子。影子与大地交融,逐渐变化出原本的模样 —— 地胄?参商骨。它胸前的小儿面孔望着元湛,痴痴地笑着,满是讨好;而身躯上的脑袋却神情木然,透着股麻木不仁。地胄用泥土流动的手臂从背后卸下一个青铜棺椁,棺盖打开,里面蜷缩着金错,宛如婴儿在母亲怀中,可睁开的双眼却满是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走吧,上山,今天有大买卖,你们俩可要打起精神,别丢份儿!” 元湛眼神坚定,声音沉稳有力,仿若洪钟鸣响。金错用锋锐的指尖划了划比往日更坚硬的青铜甲,发出 “嘎吱嘎吱” 的声响;地胄憨厚地摸了摸脑袋,胸前的小儿更是张牙舞爪,仿佛在回应:“您就瞧好吧!”
“天灵灵…… 地灵灵…… 黄泉门人,六道行!” 元湛高声吟唱,铜锣声随之响彻山腰,声音浑厚悠长,仿若来自九幽地府。此时,纸人已与更多小妖交上手,厮杀声震天,喊杀声、兵器碰撞声交织在一起。元湛通过地眼观察,发现那些大妖依旧聚在山头,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依旧在肆意谈笑,仿若这场战斗与他们无关。
元湛背负双手,缓步朝着山头走去。随着他的步伐,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呼啸,原本明亮的天色瞬间变得昏暗如夜。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如金龙舞动,雷声轰鸣,仿若天崩地裂,仿佛在为他的到来助威。地面开始震动,积雪纷纷开裂,一道道巨大的裂缝蔓延开来。一股强大而神秘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压得周围的小妖喘不过气,纷纷伏地颤抖。
当他走到山头边缘时,密密麻麻的纸兵早已将这里包围得水泄不通。金错和地胄一左一右立于他身旁,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死死盯着那些大妖,仿佛在看一堆待宰的羔羊。白老太爷等人这才注意到这个不速之客,看着元湛周身缭绕的黑雾,以及黑雾中若隐若现的诡异符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寒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心脏。胡青青看到元湛腰间的白骨令牌,瞳孔猛地收缩,她知道,此人来历不凡,或许是若金坛的转机,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元湛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容,声音低沉而威严,仿若从九幽地府传来:“都别动,这笔‘买卖’,贫道接了。” 他的话语中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让在场的妖怪们不由自主地停下动作,整个山头瞬间安静下来,只留下风声和元湛那余音袅袅的话语……